聲音太輕以至于孟律沒有聽清。
“藥放在哪?”
孟律視線在客廳轉一圈,沒看到醫藥箱什麼的。
“在卧室嗎?”
孟律剛走兩步遠,便被拉住。
江岑西将臉埋在手臂間,隻露出一雙眼睛看她。
“不走,給你拿藥。”
孟律哄道。
江岑西生病的時候難得表現出情緒化的一面。
人總是利己的,孟律和江岑西相處時,無意識利用他性格上的弱點。
她喜歡叫江岑西哥,這讓江岑西面對她時,下意識把自己變得靠譜,他會主動解決所有困難,包括解決自己的情緒。
他家裡的事情鬧得怎樣風風雨雨,對孟律的影響隻是放學路上多了人接送。
她慣常沒什麼良心,被孟餘養成的性格,會讓她把自己放在首位。
别人給她五分愛,孟律才願意回報一分,給十分,孟律才願意回報五分。
她終于在步入社會後,坦然接受自己的自私,她無條件保護自己,這沒有錯。
這種坦然隻有遇到江岑西時,才萌生出幾分愧疚,她對江岑西是不是不夠好。
“和我一起去?”孟律晃了晃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江岑西不說話,隻用那雙朦胧的眼睛看她。
孟律突然福至心靈。
“不是變态。”
“江岑西最好了。”孟律忍笑。
她隻是看出江岑西的慌亂故意逗他,沒想到他當真了。
江岑西終于被她拉起來,亦步亦趨跟在身邊,随孟律走進卧室。
牆面挂着簡單的裝飾品,幾副他自己畫的畫,籃球擺在角落,陽台綠植修剪的工工整整。
到處都整潔,江岑西把自己的小家打理的很好。
“哥,藥放在哪?”
颀長的身影走到她身邊,默不作聲從床下拿出藥箱。
箱子不大,外面用一層遮光布擋着。
孟律給他找了一片退燒藥,順手給自己也拿了感冒沖劑。
不能感冒啊,明天還要上學。
準高考生苦悶的想。
喝完藥,江岑西拿走了孟律手中杯子。
他把兩個杯子放到水龍頭下,仔細沖洗幾遍,又擠兩泵清洗液,泡沫在修長骨感的手指間生成,又被水流沖走。
抽出廚房紙,把杯子上的水漬擦幹,仔細拿在手中轉一圈,直到杯壁透亮的像新買的一樣。
孟律就在旁邊安靜看着,視線專注像釀着一團火。
江岑西眼睫顫動,低頭繼續動作。
把杯子一個個放回櫃子裡。
水槽台面噴濺的零星水珠也被擦幹 。
孟律最開始逗弄他的那些心思收了回去,江岑西一直充當保護者,他習慣給予,卻從未開口向别人要過什麼,怕被拒絕也怕添麻煩。
他想孟律陪陪他,卻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孟律此刻仿佛變成了這個房間的一塊建築,靜靜的矗立着,單純的觀賞江岑西。
她從這短暫幾分鐘的縮影裡,看到了江岑西的好多年。
一個人的時間總是漫長,空洞的孤寂被放大,他們隻好找一些事情來消磨時間。
忙忙碌碌企圖将房間填滿。
他們是最不幸的兩個人。
她随孟餘搬家到又一個陌生環境時,江岑西在一個人輸液,她頻繁轉學遭遇校園霸淩時,江岑西被追債的人堵上門。
糟糕透頂的生活塑造了兩隻殘缺靈魂。
後來他們都被留在這裡,兜兜轉轉相遇,互相吸引,相互磋磨,卻又不敢抱的太緊,某天霧很大,他們就這樣心照不宣的走散了。
好多年後,孟律事業有成,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終于證明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時,壓抑的回憶開始冒頭。
如果當年他們都能更信任對方一些,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他們還會把對方丢下嗎?
溫熱的身體被她納進懷裡,手臂緩緩收緊,孟律從身後抵着他的頸窩,“江岑西,你怎麼這麼愛幹淨?”
“習慣了。”
孟律身上的溫度很涼,江岑西任她抱着,想讓這個懷抱更久一些。
生病竟讓人變得黏黏糊糊卻又沉默寡言。
孟律數着他的睫毛,給他講這些天發生的事情。
“市校區環境很好,老師很負責任。”
“上課第一天做了一套數學卷子,我做完三分之二時,班裡已經有十多人全部寫完了。”
孟律粗着嗓子模仿李純江:“你這個學生你怎麼倒着做題?選擇題不做二十五分不要了?”
孟律聽到了江岑西的低低的笑聲。
江岑西:“蛋炒飯好吃嗎?”
“好吃是好吃,但是吃了快一個月,老闆還拒不創新。”
孟律近一年都不會想吃蛋炒飯了。
“江岑西,該你了。”
“給我講講你的事。”
江岑西還沒來得及拒絕或者轉移話題。
孟律就拉着他朝卧室走。
臉頰泛着不正常的潮紅,退燒藥生效後,困意席卷,回應孟律時總是慢半拍。
瞬間天旋地轉,跌落在了柔軟的床褥裡。
他這段時間累狠了,解決完家裡的事,沒有停頓,第一時間去找孟律。
神經緊繃,抱着不安忐忑,反複确定他不是一個人。
直到他得到了一個想都不敢想的回應。
驟然貼到枕頭,疲憊慢慢湧上來。
江岑西卻不願意就這樣睡過去。
“困嗎?”孟律問。
江岑西勉強打起精神搖頭。
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的鎖骨,孟律的重量慢一步被感知到,頭發滑下來,落在心口處,又被孟律自己挽在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