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主上好像沒有要撒手的意思,隻得用這種環抱着主上、腿夾在他腰間的别扭姿勢,讓他的主上靠在他淩亂的衣衫間睡了。
身體的燥熱逐漸沉靜下來,貼近主上的感覺讓他安然,于是漸漸地也進入了美夢中,又露出他那種慣常的、不設防的嬌憨睡态。
義蛾生等了許久,才動作很輕地擡起頭,見他柔軟紅潤的嘴唇微微張開着,露出内中又白又細的牙,又是一道絕麗的景緻,終究是不能自己,在他唇上溫柔地親了又親。
他忽然感覺好似少了點什麼,沉思片刻,才想起是沒有嘗到雪螢嘴邊無時不刻都存在感極強的花蜜香。
難道說……他今晚沒吃東西?義蛾生皺起眉頭,想。
天色微亮,雪螢驚醒過來時,他的主上已經站在旁邊,讓宮人伺候着換上朝服,看樣子都要準備出門了。
他猛地一吓,瞌睡瞬間沒了,惶恐地床上爬起來,忙問:“主上……不帶臣上朝麼?”
義蛾生站在鏡前看着自己,并沒有回頭,隻這麼道:“等下謝陵會過來,讓他帶你去習武。”
雪螢小心翼翼地說:“可臣想跟着主上……”
“沒有那個必要。”義蛾生冷漠地說,“朕在這宮裡很安全,你時時刻刻跟着也沒什麼意義。”
昨日突然發作的心疾讓他幾乎徹夜難眠,要不是這回有雪螢在,他大概又會去禁地宮殿,守着不知道幾時才會醒過來的雪螢一整宿。如今人回來了,在欣喜若狂之後,反而生出更多的彷徨,不知道今後該要與他如何相處,輾轉反側,思來想去,如此一夜,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已經是讓天下人跪伏仰望的帝王,他有潛藏起來的強大實力,沒有人能夠輕易傷到他,他也能在朝堂上翻手雲、覆手雨,可唯一面對着雪螢時,他才像一個無能的普通人,不知道該拿他如何是好,也會被一句輕輕巧巧的話激得情緒失控,如患惡疾無藥可治。
義蛾生心煩意亂,下意識又選擇了避開雪螢的方式。
他沒有把握攤開說清雪螢知道十年前全部事情後,還會選擇毫無芥蒂地留在他身邊,也沒有辦法安然享受着雪螢無知的忠心,與他如當年一般親昵無間,被動而又惶惶地等着審判臨頭的那天到來。
讓他再想想,到底該如何處理二人的關系。
他這麼心神不甯的,直到走出門去許久,才忽然想起來,昨晚記着第二天要問問雪螢怎麼沒有好好吃東西。他隻得支使身旁侍奉的禦殿督衛去關照這件事,特意囑咐人要盯着雪螢把早飯吃下去。
朝堂上宣布了外派赈災的人選,下朝後義蛾生叫武顯侯到議政殿受令,提點了幾句朝上沒有說完的交代,又為他指派十名禦殿督衛随行。
武顯侯神色一怔,那一瞬間的錯愕沒有讓義蛾生錯過。他冷眼旁觀武顯侯的反應,知道自己的舉動一定是被當作監督和猜忌的防備,卻懶于解釋過多,隻道:“此次你前去治災,諸事需以百姓為先。”
“是。”武顯侯垂頭領命。
臨近中午,義蛾生批了一會兒折子,想起要差人提醒雪螢吃飯,人還沒叫進來,倒是謝陵在外面求見。
他宣了謝陵進入書房,還沒等跪下行禮,義蛾生便注意到謝陵右側臉上腫起高高的一塊,青青紫紫的,看着有些駭人。
能在宮裡傷到謝陵的,恐怕隻有……
義蛾生裝作不經意地問:“怎麼弄的?”
謝陵苦笑一下。他的臉被打腫,影響到說話都不利索,磕磕絆絆答道:“跟雪大人過了幾招……”
義蛾生一陣無言,他就知道。
天螢族生來怪力,當年雪螢剛進宮那會兒,也就是十一、二歲的樣子,他那會兒有武功底子,得知天螢族這樣一個天賦,不信雪螢這麼點大的小孩兒也是如此,于是堅持讓雪螢與他打一架。
雪螢那麼小,跟外面的人也沒怎麼接觸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使力會給普通人帶來怎樣的影響……于是,他們過了三招,第四招的時候,義蛾生被一腳踹飛,撞斷身後的一棵樹,肋骨也斷了三根,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死鬼太子弟弟嘲笑他好久,并且以“自己沒受傷不便互換身份”為名義,讓他在東宮扮太子養傷休養,自己跑出去玩了半個月。這半個月裡,雪螢基本上一見他受傷的模樣就要哭,得他哄上許久才能打住。
從那以後,雪螢在他面前就再也沒有露過力氣,生怕傷了他。小時候的雪螢天性爛漫,愛哭也愛笑,似乎從十四歲之後,才漸漸地知道身為太子的近身侍衛,要學會收斂自己的眼淚,不過愛笑這一點卻從未改變過,被他摸摸頭就會高興,被他誇獎就會開心,高興了開心了想笑就笑。
結果這會兒複生才幾日,就讓他給弄哭了好幾回……義蛾生心裡反思着,難道他真的不算是一個好主人?
他早上還在想着要與雪螢保持距離的打算,此時卻全然未意識到,自己滿心的憂思與關愛,全部都牽系在一個人的喜怒哀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