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長骁動了動嘴唇,最後長歎一聲,道:“錦钰,此番多謝你了。”
二皇子偏過頭:“謝我作甚。有那功夫還不如顧好你自己。”
聞言,祁長骁盯着他看了許久,忽然他笑了一下,轉頭回望城牆,似乎看到一道明黃色的身影靜靜注視着他們。
城牆上,皇帝望着漸行漸遠的隊伍,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幽暗。
皇帝身旁的一個老太監歎了口氣,低聲問道:“陛下,二皇子此番......”
皇帝擡手打斷了他的話,收回望向軍隊的目光,淡淡道:“孩子大了,朕這個父皇也管不住他,既然如此便随他去吧。”
反正監軍不必去前線沖鋒陷陣,二皇子身手斐然,自己也派了足夠的人手保護他,出不了事的。
這樣想着,皇帝冷哼一聲,下了城牆。
起初,西北邊境捷報頻傳,皇帝“龍顔大悅”,封祁長骁為西北親王,以西北十城為封地,還派人在萍城修建了西北王府邸。
由于路途遙遠,皇帝特許祁長骁的母親與弟妹在京城原先的祁王府居住,不必奔波,隻派人将他的妻兒護送到西北王府,與他團聚。
面對如此“恩典”,祁長骁隻得欣然接受。
然好景不長,翌年,一封軍報加急送往京城,引得滿朝震動。
西北王一舉退敵,完顔爾丹身受重傷,但不知是誰誤傳情報,二皇子以為西北王深陷重圍,沖動之下率兵援救,卻因夜深看不清路,不慎墜崖,生死未蔔。
皇帝大怒,令人仔細搜查崖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然而,最終他們隻找到了二皇子的盔甲,以及盔甲包裹着的,被蟻蟲啃咬而散架的白骨。
得到消息後,皇帝悲憤不已,他因二皇子的死而遷怒祁長骁,要将他壓入天牢,擇日問斬。
這些朝中大臣可吓壞了,西北王手握兵權,立下赫赫戰功,即便二皇子的死與他有關,也斷不能在這種時候殺他,這不是在逼他造反嗎!
群臣勸谏,皇帝無法,隻好将祁長骁降爵圈禁,可其他人就沒有這樣的好命了。
那日值守與傳遞情報的士兵們都進了牢獄,受盡審訊,有不少人因此受了牽連,最終死在牢裡。皇帝查了數月,最終一無所獲,最後急火攻心大病一場,從那以後他身子便不好了。
多年之後,皇帝駕崩,臨終前将帝位傳給了五皇子。恰逢那時完顔爾丹休整數年,蠢蠢欲動想要再次侵占大甯疆土,新帝借大赦天下之意,令祁涯統率西北軍,與完顔爾丹的長子完顔覺澄交戰。
與此同時,新帝解了祁長骁的圈禁,并在宮中設宴,命其攜次子祁宴入京赴宴。
“請等一下。”聽到這裡,秦莜忍不住打斷道:“敢問王爺,這些往事與您要請我幫忙做的事情,有何聯系嗎?”
祁長骁:“......”好像沒有,隻是這小公子和錦钰長得太像了,他一時沒忍住就扯遠了。
“咳咳,但聽無妨。”祁長骁繼續道,“本王要請你幫忙的事情,就與子川這次入京有關。”
京城郊外有一座無名山,不知何時起,那山上多了一個名叫忘憂寺的廟宇,裡面住着一個自稱慧塵大師的和尚。
不過這慧塵大師說來也怪,他說自己是和尚,可他不僅留着頭發,身上還從不穿袈裟。
雖說他貌似是個假和尚,但上到皇家世族,下到地痞流氓,都對這位大師尊敬有加。
原因無他,具說這位慧塵大師鶴發童顔,至少曆經了四個帝王,活了二百多歲。而且他能掐會算,說出的話從沒有不靈驗的。
祁長骁年幼的時候,他的父母曾将他帶去忘憂寺,請慧塵大師幫忙算算他的命格。
可惜慧塵大師隻為有緣之人算命,而祁長骁顯然不是他認為的有緣之人。
此次入京,祁長骁想起這茬,于是在宴會前将祁宴帶到那座無名山上,想讓慧塵大師算算兒子的命格。
讓他感到高興的是,祁宴還真是慧塵認為的有緣之人,可算過之後,他便高興不起來了。
“此子天資聰慧,必成大器。然命中有一劫難,隻得靠外力化解。若找不到化解此劫之人,這孩子隻怕活不過二十。”
慧塵大師看着年幼的祁宴,眼中毫無波瀾。他擡頭看了祁長骁一看,輕聲道:“這孩子的情況倒是和你有些像,隻是我現在算不到這世上有能替他化解此劫之人。”
說完,慧塵便請祁長骁父子離開了忘憂寺。
聽到這裡,秦莜神情恍惚,忽地想到上一世,祁将軍他的确沒能活到二十歲的生辰宴。
“王爺今日提起此事,可是能夠化解祁将軍命中劫難之人已經找到了?”秦莜眼眶微紅,聲音也有些哽咽,“是我,對嗎?”
祁長骁怔怔地望着秦莜,一股愧意忽地湧上心頭,讓他不忍再答。
慧塵大師那句“和你有些像”,讓祁長骁忽地想起了二皇子。或許他原本也有一劫,當年若沒有二皇子,他或許早已死在了西北。
可現在他活得好好的,反倒是二皇子,連個全屍都沒能留下。
化解此劫的方法,竟是以命抵命嗎?
有了這個想法,祁長骁才問出了一開始的那個問題。
“若有一日,子川他性命堪憂,你會舍了自己的命,去救他嗎?”
當時秦莜答得太果斷,如今将一切都解釋清楚後,祁長骁看着這張臉,心底的愧意沖破了界限,讓他說出了埋在心底的另一個問題。
“可若是,你身上還肩負着整個西北的希望呢?”
“若是你出了事,西北局勢便無法挽救,那你還會舍命去救子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