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夜市之行收獲頗豐,回到旅棧,栖爾照例布下結界。
“你攔着咱做甚?”
魍魉的靈體在栖爾周圍上下晃蕩。
方才在夜市,魍魉以為栖爾依言買下了那木盒便是已經既往不咎了,遂得寸進尺想去吞吃了那被小蛇放倒的商販。
她皺眉:“七三。”
小蛇适時出現作為代話人:“你這老東西,七二主人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用毒的劑量隻是讓那人昏死過去,并不是真的死了!”
小蛇略歎一口氣,栖爾繼續道:“再者,你以為南城治下憑空消失一人,那些魔族會查不到我們這來?”
魍魉忽閃片刻,隻得歇了心思。
這廂栖爾将買來的木盒拿出,輕輕抽掉其上的橫蓋,隻見盒底躺着一張薄薄的黑符紙。
栖爾略感意外:此前在七州,倒是未曾見過這般質地的符紙。
她取出細看,卻發現這并非是符紙,而是一張黑紙金文的信箋,其上書寫的也并非符文而是姓名。
林林總總已有十來人的姓名被奇異的金色墨汁記錄在了上面,此時栖爾手指覆蓋處便是最後一人的名字。
栖爾移開拇指,那人的名字漸漸在眼前成型——栖爾。
她瞳孔一震,立刻轉過臉咬牙切齒地質問魍魉:“你叫我買來的東西這到底是什麼?!”
魍魉不緊不慢:“莫慌,凡是觸碰過這‘屍箋’的人姓名都會被記錄在上,要是這東西碰不得,咱早就提醒了。”
“活人碰了倒也沒什麼大礙,若是将它置于死者屍首上,便能将屍身同魂魄一并拘入這一方小小的薄紙内。”
“待這信箋被死者的姓名寫滿了便是到了容納的上限了,你可将它看做一副輕便易攜的鎖魂棺,因此這玩意在幾百年前的七州邪修間很是常見。”
栖爾聽罷這才稍松了口氣,略加思索後問道:“你在夜市道這東西能解我身上業障,莫不是要用這裡邊的屍首來解?”
魍魉左右晃動:“不錯。”
在夜市裡隔着老遠它便感受到了這裡頭不淺的煞氣,想必保存的“材料”不在少數,如今一看這幾乎要填滿姓名的信箋,更是覺得欣喜。
魍魉聲音略帶上了些催促之意:“你隻需将神識探入,便能将其中的屍首取出了。”
栖爾也想早些恢複左臂的知覺,依言倒也算順從地打開了屍箋。
饒是栖爾在凡間時也經曆過饑荒年歲的餓殍遍野,這交疊着的一具具七竅流血的猙獰屍首也叫她不住地皺眉。
一雙雙眼珠怨恨地瞪視着前方,一股莫名的寒意竄上栖爾的後頸,仿佛某處也有一雙眼睛在盯視着她。
這感覺并不叫人好受,于是栖爾随意扯出一人便出了屍箋。
魍魉一瞧見屍首便蒼蠅似的撲了上去,裹住它肆意地吸噬起來。
未曾想,這吃着吃着好似味兒有些不對:“咦,這人的魂魄呢?”
栖爾斜它一眼:“你這是又演的什麼戲。”
魍魉忿忿:“咱若是有半句謊話便叫天道五雷轟頂,靈識散盡!”
栖爾這才正眼看它,思忖一會,平靜地開口道:“你方才也說過了,這什麼屍箋一般是邪修用來儲備材料的,這裡邊的魂魄說不定早就被抽出去作他用了。”
魍魉似乎很是不能接受這張天降的大餡餅變成了隻有皮沒有餡的,頗為急躁地催促栖爾:“快,你瞧瞧裡邊那些個,是不是都沒了魂魄!咱就不信了……”
在栖爾冷然的視線裡,魍魉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哎呀,咱是、是擔心你這左臂不能恢複正常嘛……”
所幸,這一大堆餡餅裡邊還是有那麼一兩個是帶着餡的,瞧着也更新鮮幾分,應當是還沒來得及被處理。
魍魉仍有所不滿,當着栖爾的面卻不好再表露出來,也不敢再昧下那麼一魂兩魄的。于是不多時,栖爾的左臂便漸漸有了知覺,上面的黑紋也悉數褪去。
栖爾不甚習慣地活動了幾下左臂,不得不說魍魉此番總算是幹了件人事。
這屍箋裡的十來具屍首算是白撿,殺人的吞食魂魄的也俱不是她,因此倒也無甚因果算到她頭上。
魍魉吸收完這兩具屍首便開始盤算起來:這剩下的自己全部吞噬完約摸需要一月有餘。便又勒令栖爾在之後一個月随時替它取用這些屍首。
栖爾臉色一冷正要罵些什麼,魍魉忙不疊将這好處一一陳述與她:吸收完這些屍首自己的煞氣便能恢複至兩成,屆時她的借煞也能升至一層,再叫自己上身時便能保持自身意識清醒了,此外還能使用鬼怪獨特的身法……
這餅子畫得噴香,栖爾也頗為受用,便暫且按下不滿答應了他的要求。
許是受到白日所見駭人情形的影響,栖爾當夜便罕見地發了夢。
“男伥?男伥?”
栖爾側首,隻見一對猩紅的瞳仁瞪着她。
她複又垂下頭打量起自己的“身體”:仍舊是自己白日所穿的那套魔族衣着。
隻不過自己通體透明,衣擺之下也是空蕩蕩的,雙腳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