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應雪翻着手裡的《天驕錄》，很是一言難盡。

寫書的也太過于偏愛明璞了，生而入道劍術無雙，為人正直性情仁善，既嫉惡如仇又鋤強扶弱……這些也就罷了，連“追随者衆多，愛慕者更甚。”這樣的話都寫，着實不像正經書。

好在繼明璞之後，裁冰那段倒是褒貶參半，除卻她之前瞥到的，倒是寫了太清派與靈真派自古交好，明璞與裁冰少時相交相伴曆練之事。“邀問清風何處去，孤月寒星雙劍行。”她喃喃地念出了聲，又問身旁的裴裁冰：“當年曆練真的跟書裡寫的一樣？”

“不盡是，寫書的人應是聽了不少傳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下筆又多有誇大之嫌。你若想知道具體的，為何不問我？”裴裁冰說完喝了口茶，擡眸看向她。

慕應雪放下書自個倒了杯茶：“想我自己能夠記起來。不然…說的再多，也總如霧裡看花。”

裴裁冰沒猶豫太久，應了聲好。

慕應雪喝了茶，湊到她身邊問：“不生氣？”

“生氣又如何？”裴裁冰反問她。

“那債就多欠這一點，我慢慢還。”慕應雪老實說，“若我實在記不起來，你再說給我聽。書裡寫得太假，比戲文裡還要誇張，我看着都覺得沒臉見你了。”

“我見你讀得還頗為上心。”

“我才沒有。”慕應雪笑着否認，還把腦袋歪在了她的肩上。裴裁冰不得不摟着她的腰，以免她跌下凳子。慕應雪紅着臉蛋，嘟嘟囔囔地說：“那你說說别人，玄興派的塗守杉，蓮海寺的歸空。”

“他們都…身死道消。”

慕應雪驚了一下，這兩位列榜上三四位，書中所寫也是修為強橫，屬年輕修士中的翹楚，現如今也該是門派的中流砥柱，怎麼會身死道消？她坐正了身體，又問：“那孤閣的滿秀呢？”

裴裁冰歎道：“滿秀她傷重閉關，至今未出。”

《天驕錄》榜上五位天之驕子，算上明璞死了三人，重傷一人……她不由問：“百年前發生了什麼事？”想來不隻是前朝妖道作亂，或許修真界早就出了亂子。她正思慮着，院子門外傳來了王管家的聲音：“二姑娘，宮裡頭來人了。”

慕應雪不急着進宮，但裴裁冰無意再談：“此事說來話長，先尋回遺物。”

慕應雪本想答應，卻閃過一個念頭，抓着裴裁冰問：“你呢？百年前你可有受傷？”

“我無事。你将乾坤圖給了我，護了我一命。”

“那就好。”慕應雪放了心，才回了屋外的王管家：“知道了，你且稍等片刻。”

“不好。”裴裁冰拉住她，認真地說，“我有我的命數，你不該…”

“該還是不該，我也不知道了。不過…”慕應雪想了想還是說了，“我如今看到這樣的結果是我想要的。”

裴裁冰聽到後就白了臉色，悲憤道：“你為何不問我？”她臉上一慣的冷靜都沒了，有些急切地抓了慕應雪的手，非要慕應雪給她一個答案。可慕應雪如今回答不了，她将人抱進懷裡，小聲地說：“等我記起來好不好？”

裴裁冰好一會都沒回答。

慕應雪才後悔剛剛嘴快，情急之下拿臉頰蹭了蹭她的臉，蹭完臉就紅得不行，連聲音都嬌了三分：“好不好呀？”

裴裁冰不自在地偏過臉，留下紅彤彤的耳朵，徹底不說話了。

慕應雪也不好意思極了，兩人兀自害羞着，還是外頭的王管家等的着急冒火，小心翼翼顫着嗓子問了句：“裴真人？”

“王叔不急。”慕應雪回神應道，拉着裴裁冰換了身出門的衣裳才出了院子。

慕家父女倆剛下朝，傳信的宮人就跟着他們回了幕府。慕家人本還僥幸想着或許慕應雪不用去，但見兩人手拉手就沒松開過就有些慌張。

明璞真人的遺物同慕應雪有何關聯？哪怕有所猜測，慕家人也不敢相信。慕問夏想攔，倒是慕應雪先開了口道：“沒事，我同裁冰過去瞧瞧。”

“我随你一起進宮。”慕問夏堅持道，她的臉色比之昨日更加不好，眼底還泛着青，慕應雪也沒看到她嫂嫂的身影，更加不太願意她插手進來。好在裴裁冰替她拒絕了：“阿姐，我會護住她。”

雖然兩人婚事慕家人還沒應，但她語氣太過笃定，讓慕問夏哽了好一會才罷了跟去的心思。慕夫人又囑咐了好些話，慕應雪都答應了，才得從慕府出來上了進宮的馬車。

皇宮慕應雪還真沒進去過，但皇帝她見過兩回。一回在她滿月之時，當時的皇帝衛瑾還是位公主，看着她的眼神恭敬而害怕，而後就是在兩年前她阿姐的婚宴上，彼時衛瑾坐了三年的帝位，已然鍛煉成了一位不露神色的帝王，對她執禮卻不幹涉。這是她敢攔下裴裁冰的緣由，衛瑾是個合格的皇帝，再者嫂嫂衛蕙還是衛瑾的同胞妹妹。

隻是……算了，她還欠着一身情債呢。

慕應雪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挑開馬車的簾子看了好一會來往的行人，說了句：“其實現在挺好的，凡人生老病死，修士修道成仙，各走各的路。”說着她又搖了搖頭：“不過凡人沒了高高在上的修士，還有高高在上的凡人。”

“修士莫不如是。”

“說的也是。”她放下簾子，吃了塊車裡擺放的糕點。糕點甜得過分，也不知道宮裡的廚娘放了多少糖。她喝了兩杯茶才壓下去膩味，對着想吃的裴裁冰道：“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