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眸瞧過去，如娘焦急不安的面容盡數收入眼底，沈懷珠示意她屏退衆人，待人都走遠，她直截了當地說，“夫人與其着急男女，不如先擔心孩子如何僞裝成足月出生。”

“你在說什麼？”如娘拿錦帕掩唇，眼神閃爍，嗓音頓時沉下來，冰冷許多。

沈懷珠也不惱，“我在說什麼，夫人當最清楚。若你覺得我在信口胡謅，大可以把孫大人喊來，為你，和你們的孩子做主。”

如娘目色淬冰，戒備地收回手，問道，“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少，恰好夠孫大人發落你們一家三口。”

聽到這話，如娘盯着對面的女子，猶如猛獸見人，恨不得當場将人撕碎。她切牙，又轉怒為笑，“你以為老爺會信一個藥婆的話麼？”

堅持請沈懷珠來負責給她接生，除卻她醫術的确不錯，又是女兒身外，更重要的是孫玉德從來不信藥婆之流，沒把沈懷珠趕出家門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若此舉得男，便是沈懷珠站在孫玉德面前，告訴他這孩子不是他的，也是徒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沈懷珠知道她在盤算什麼，微笑道，“如夫人這麼笃定腹中的是男胎？”

“前幾位懷孕産女的妾室，都沒見到孫玉德的面，就被打發到城外莊子上了，若孩子落地不是男胎，你又當如何？”

她大喊，“來人啊，來人，把這藥婆拖出去！”

外頭靜悄悄的，沒人應聲。

再看沈懷珠，從容鎮靜，絲毫沒因着她的叫喊慌神兒，如娘漸漸反應過來，“你一早就知道，設下圈套在這等着我。”

懷珠：“你要是這麼說的話，也可以。”

如娘冷笑一聲，“說吧，你想要多少？”委身風月地多年，她見慣貪财設局的藥婆，後宅中也是常事，權當是破财免災。

女子伸出手指，比了個二。

“二百兩？好說，回頭我讓桃紅拿了銀票給你。”區區這點銀子，還不夠她每月吃食上的花銷，如娘心裡頭踏實許多。

沈懷珠搖頭，“不。”

“兩千兩？”如娘才放下的心又提起來，她閉了閉眼，認命般點頭，“可以，我給你。”

“夫人說什麼呢，我不要銀子。”

沈懷珠彎了彎唇角，露出的淺笑落在如娘眼裡，仿佛惡鬼吃人前的蠱惑，令人心驚。

女子櫻唇輕啟，緩緩道，“是兩個條件。”

.

轉眼幾日，佛蔭節至。

“又去杏林堂？”陸三熟練接過裝藥草的背簍，放在肩上，“走吧，我同你一道。”

自打懷珠給如娘接生完歸家後，陸三便像石臼裡搗不爛的糍粑，緊緊黏在她身後，寸步不離。

沈懷珠望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無奈道：“阿雲，去把他喚回來。”

阿雲小跑，“陸三哥，阿姐喊你回來，她今日不去杏林堂。”發髻上的珠花來回擺動，發出清脆響聲。

“不去？”陸三止住腳步，回身，疑惑道。

“槐樹村的張婆婆摔斷了腿，尋我去瞧瞧。今日送去杏林堂的藥草，你陪阿雲去吧。”迎着暖融融的陽光，沈懷珠微微眯起眼睛，露出淺笑。

陸三在女子白皙如玉的面容上來回睃巡，思忖着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相處日久，他多少也把沈懷珠了解了個七七八八，但凡她做件事，都有緣由，從來沒有無故為之的時候。

試探開口，“夫人莫不是，想要瞞着我和阿雲偷偷去做什麼見不得人事吧？”

“是，我去會情郎。”沈懷珠當即承認，毫不躲避對方審視的視線。

藥簍一丢，陸三笑嘻嘻地湊過來，“什麼杏林堂，不去也罷。我今日便要守着夫人，以免綠帽高聳，被人笑作王八。”

“好啊，郎君便在家陪我，哪也不許去。阿雲，你自己去送，可以嗎？”沈懷珠陡然熱情，挽過陸三的胳膊，柔聲道。

阿雲驚訝地張大嘴巴，飛快掠過二人交纏的臂彎，很識趣地點頭，“可以，阿姐放心。”

摸摸阿雲的頭，沈懷珠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好，那你要記得阿姐的話，切不可有閃失。”

阿雲點點頭，背起藥簍漸漸遠去，隻餘兩人緊挨的身影在原地。

沈懷珠轉頭，笑得春光燦爛，耐人尋味道，“夫君口口聲聲要守着我，可斷不能食言，否則，就要做王八任人嘲笑。”

“……”

陸三莫名心裡沒底。

女子進門的步伐輕快，仿佛心情極佳。又想起她鬼鬼祟祟，同阿雲耳語，陸三開始懊惱。這是算準了他會留下，才故意激他。他緩緩踱步，走到門口時，見沈懷珠正端起個木盆，放上皂角，準備洗頭發。

“皂角洗頭發不好，我去給你買些京城貴女們時興用的香露，等我回來。”人在門外，都沒踏進半隻腳來，就喊了一嗓子，匆匆消失在門口。

沈懷珠握着拆了一半的頭發，綻出個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