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寺位于城西十五裡的清泉谷内,依山而建。因其殿宇四角翹檐皆為蓮花雕飾,故此得名。它是鄞州香火最盛的廟宇,先皇時,是皇家祭祀的地方,尋常百姓均不得入内。改朝換代後,新帝不願跑這麼遠來祭祀,蓮花寺便漸漸淪為民間尋常寺廟。隻是因着曾與皇室的關系,引得富商權貴們絡繹不絕,虔誠祈福,香火綿延不斷。
來到鄞州日久,沈懷珠頭一次來蓮花寺。路途遙遠,她雇了輛馬車,現下正端坐在馬車内,閉目養神。
“姑娘,到了。”簾外車夫的聲音落來,沈懷珠緩緩掀起眼皮。面如春水,色若桃花。眉心花钿點綴,裝扮地同尋常貴女無甚區别。
車簾輕卷,女子身着一身海棠色的束腰紗裙,襯得肌膚越發白皙出塵。她提好放着香燭瓜果的竹籃,緩步走向輕掩着的寺門。
傳聞佛蔭節是諸神明聚在一起的日子,為求衆神蔭庇,不論達官貴人,還是尋常百姓,都紛紛選在這天來供奉香火,好叫心底所求上達天聽,獲得保佑。
還沒到辰時,蓮花寺已人滿為患。放眼望去,有穿金戴銀的貴女公子,華蓋馬車鶴立雞群;有踏青賞花的妙齡少女,穿得整齊幹淨的書生,還有捧着給線香貢品來祈福的百姓……看得人眼花缭亂,不一而足。
想在這裡頭找個人,宛若大海撈針。
早知道就給徐纾傳信,同他們一起來了,省得她費眼睛。沈懷珠暗自懊惱,随着人流湧進蓮花寺的大門。
蓮花寺規模很大,進門首先就是正殿,來祈福拜佛的人多數在這裡停步,賞玩風景的則越過正殿,順着兩側的蜿蜒小路往後走,約莫跨過五六座殿宇,才能走到桃花林的下頭。左右兩邊各有小徑,但隻有左邊的能到桃花林,右邊的則是往相反方向的後山,寫着“遊人勿入”的木闆。
偶爾有人議論,“後山怎麼又不讓進?”
又有知道内情的人解答,“估摸着又有達官貴人做法事呗,今天這日子,做法事祭祀的恐怕多到比這花兒還密集。”
“後山是專供奉牌位的地方,便是讓進,又去做什麼?難不成這桃花不夠吸引人?”
……
徐纾言明他們二人來蓮花寺是為賞花,自然該往左邊走。少男少女、儒雅書生也都踏上左邊的小徑,通往同一個目的地。然而沈懷珠站在山腳下,遙望左側芳菲春桃,遲遲沒動腳。
趁着無人注意,沈懷珠悄聲挪到右邊的柳樹下,借枝條掩護,跨過警示木牌。
“阿彌陀佛,女施主,請留步。”
沈懷珠回頭,是個年紀尚輕的小沙彌。
“小師傅,我來此處祭祀故人,緣何要留步?”沈懷珠雙手合十,垂首還禮。
“女施主有所不知,今日是孫氏祭祖之日,為免擾清淨,後山今日不接外客,還請女施主見諒。”
祭祖?孫氏?能讓蓮花寺拒接外客的,向來非富即貴。整個鄞州能有這般能耐的孫氏,除了孫玉德還再沒第二個人。
透過稀碎枝葉,她隐約看到有人影移動,正往上慢悠悠的走。
察覺到沈懷珠的視線,小沙彌立時上前,擋住她的視線,道:“女施主,煩請改日再來。”
“我很快的,供奉完香火,立刻出來,絕不打擾貴人。”
“阿彌陀佛,施主,莫要讓小僧為難。”
小沙彌垂眼而立,一派淡然,卻始終不肯做半分讓步。
想起周行白日日供奉的武财神像後的玄機,沈懷珠心裡生出個大膽的猜測。想要驗證,須得登上後山一探究竟。
然而這沙彌冥頑不靈,她該如何悄無聲息潛入呢?沈懷珠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确認沒人,她便摸出一根銀針,想刺入沙彌頸後的百會穴,令他暫時失去意識。
她輕轉手腕,就要将銀針刺出的刹那間,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她迅速收手,藏回袖中。
“沈姑娘?你來了。”
徐纾認出女子的身影,喜上眉梢,徑直走到她面前。
沈懷珠莞爾,不經意瞥了他身後跟着的青年一眼,“山寺桃花難得一觀,我也來湊個熱鬧。”
僅僅一瞬,徐纾捕捉到她的視線,躍起的愉悅心情頓時跌落,滿心五味雜陳。他重振精神,挂上得體的笑,“好啊,正好同行。”
三人并肩而行時,徐纾有意無意地落後半步,讓兩人走在他前面。周行白今日穿得是件淺藍色大袖衫,舉手投足頗有風流潇灑的姿态,和身邊那抹海棠色莫名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