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夫人眸光冷肅,“沈姑娘這是何意?”
“這話該我問老夫人吧?”沈懷珠道,“陸老夫人閉門不出多年,一心禮佛問道,連親子親孫都不見,為何獨獨要讓我進門?以老夫人的地位,皇宮大内的太醫也任您差使,何苦用個名不見經傳的藥婆?”
陸老夫人坐起身,“你倒打聽的清楚。”
沈懷珠:“和貴人們打交道,自然要多留個心眼。”
“你當真不記得過往記憶?”說着,陸老夫人的視線往下移了幾寸,落在她鎖骨的方向。
被水浸透的薄衫下,露出清晰可見的疤痕。
小指甲蓋大小,形狀像個胖墩墩的金元寶。
沈懷珠順着她的視線看向自己鎖骨下的疤痕,冷聲道:“我自然記得。”
陸老夫人和水榕的眸光同時點亮,“你記得?”
“老夫人這話問的奇怪,誰會不記得自己的過往?但我從未來過玉京,沒記錯的話,應當和老夫人沒有什麼交集。”
陸老夫人:“你姓沈?”
沈懷珠不語。
“姓沈,哈哈哈……”陸老夫人突然笑了起來,“孩子,你可知道這天底下最不該姓的就是沈。”
“恕小人愚鈍,不懂您在說什麼。”
“沈自秋對你可好?劉凝呢?她那個軟弱可欺的性子想必根本護不住你吧。”
爹娘的名字從對方口中熟稔脫出,沈懷珠的眸子裡添了幾分詫異。
“你一定好奇我怎麼知道你爹娘的名字,不止知道,還曾熟識。他們二人這樁媒,還是我做主促成的,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
陸老夫人回神,“你方才說從未到過玉京?”
“是,從未。”
“那你如今來玉京又是為何?”
沉吟一瞬,沈懷珠半真半假地道:“我想進太醫院供職。”
仿佛聽到什麼了不得的事,陸老夫人揚聲大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女子,“你?太醫院?”
“老身保證,若你記起前塵往事,恐怕最不願進的就是皇宮大内。”
“小人雖聽不懂老夫人在說什麼,但醫者至高便是太醫院,誰人不向往?”
“好,你既有這等鴻鹄大志,老身便幫你一把,圓了你這個心願,隻求來日你莫要悔恨。”
從陸府出來已是下午,槐花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沈懷珠踩過零落成泥地花瓣,回了吉祥客棧。
陸老夫人的院子又重新落鎖,室内的熱鬧恢複寂靜,隻餘燭火荜撥。
陸老夫人靠着軟枕,撚着手裡的佛珠:“出來吧。”
“孫兒見過外祖母。”
從屏風後走出來的不是别人,正是裴容青。
陸老夫人神色依舊淡淡,“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
“外祖母覺得,她是,或不是?”
滑過指尖的佛珠一頓,陸老夫人投來嚴肅銳利的眸光,“你查她做什麼?”
“若孫兒說是想履行婚約,外祖母可願相信?”
陸老夫人眯了眯眼,審視地望向這個叛投新帝的孫兒,“你心悅她?”
裴容青擡手作揖,“外祖母慧眼。”
水溶抿了抿嘴,頗有些欣慰的感覺。
陸老夫人可沒那麼慈祥,問話直指要害:“你倒說說,心悅她什麼?是她這個人,還是她的身份?”
“心悅又不是魚和熊掌,未必不可兼得。”
“小子,老身今日願意幫你這把,不是為了你幾聲外祖母,更不是為了你那命薄的母親。瞧瞧這小佛堂裡,多少雙眼睛看着你。你要履行婚約,先問問他們同不同意。”
說到這兒,陸老夫人歎了一聲:“一輩子做了兩樁婚,樁樁作孽!”
裴容青撲通跪下,沒有蒲團墊着,膝蓋觸地的刹那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伯父伯母在上,請受小侄一拜。”恭敬地磕了個頭,裴容青才又起身道,“當年雙方父母為我和阿妤定了娃娃親,約定我加冠,她及笄後便開始準備婚事。世事難料,橫生許多變故,導緻這樁婚事塵封,再無人提起。”
握了握手心的護身符,裴容青鼓足勇氣道:“柳暗花明,這樁婚約又有了履行的可能,不知伯父伯母意見如何,可還願意将她嫁給我?”
位于正中央的兩尊佛像笑眯眯地望着他,兩側燃燒着的香燭爆出個燈花。
裴容青唇角含笑,“外祖母,他們答應了。”
水榕點點頭,作證香燭确實爆了燈花。
陸老夫人閉了閉眼,繼續撚着手裡的佛珠,“先人面前不可妄言,但願你今日所願句句屬實,字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