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血痕未幹的女子被震住，半晌發不出聲音。

在場的人面面相觑，小二嘴巴張大，眨了眨眼，看看地上尋死的女子，又瞧瞧站在身前的沈姑娘，瞠目結舌。

隻有裴容青閑适如常，雲淡風輕，絲毫沒覺得詫異。

察覺到周圍的反應，沈懷珠尴尬地咳了一聲，盡量委婉地往回圓道，“我是說為了這事尋死不值當，可以報仇，可以告他，可以如常活着。”

“為自己難過，而不是被枷鎖困着。貞潔無用，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搭上性命才是傻。”

室内落針可聞，衆人皆被她一番又一番“大逆不道”之語震的失語。倒是裴容青率先打破長久沉默，他眉眼彎彎，語氣卻冷淡，“本官以為沈姑娘的話很有道理，何苦為他人而活？還有，那個人已經抓到，嚴刑拷打了一番，認罪很快。恐怕這會兒在亂葬崗裡，要被秃鹫吃幹淨了。”

沈懷珠點頭，“不要怕，活着才有希望。”

女子眼睫微顫，落下大顆大顆淚珠。她不再說什麼輕生求死之言，隻蜷着身子抱頭痛哭。

……

動靜鬧得太大，濟民堂門口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好在沈懷珠事先早有準備，将女子安置在藥材櫃旁邊的小隔間裡，外頭隻能聽見斷斷續續的聲音，卻瞧不見人。

安撫好女子情緒，沈懷珠借着抓藥的由頭，走到藥材櫃前提起帶的背簍，在裡頭左找右翻。

“你在找這個？”

裴容青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突然出聲。

沈懷珠擡首，視線落在他左手拎着的布袋子上，目光陡然冷森。

“東西還我。”

裴容青似笑非笑，“上好的朱砂、雲母可不易得，你從哪裡得的？”

沈懷珠望着他的眼神，電光石火間明白了什麼。視線迅速地劃過看熱鬧的人群，又轉回來。

裴容青閉了閉眼，肯定她的想法。

沈懷珠冷笑道，“沒記錯的話，大人是在大理寺供職，未免管得太寬了。”

一邊裴容青嘴上對峙，視線一邊在人群裡梭巡。功夫不負有心人，她果然在人群裡發現一位細皮白肉的男子，雖穿着普通綢緞，但眉眼間的傲氣卻出賣了他的身份。

裴容青：“聖上專心修道問仙的大業，正好需要這些東西輔助，你這袋子東西歸我，來日龍顔大悅，也能算得你半分功勞。”

沈懷珠氣極，“青天白日，大人要強搶麼？”

“明搶又如何？”

眼看兩人間的矛盾不可調和，人群裡突然傳來一聲笑，“二位消消火，這裡頭真的是上好的朱砂和雲母？”

魚兒上鈎！

火速交換了個眼神，沈懷珠依舊氣洶洶地道，“自然，這位老爺可要給小人評評理，天子腳下，做官的竟要強行征收百姓的财産，簡直不把聖上放在眼裡！”

“胡說八道！”黃公公眯了眯眼，不悅地呵斥了一句，很快又和顔悅色道，“姑娘可要謹言慎行，這事兒說破了天也扯不到天子身上。”

“是是是，小人一時氣急，口不擇言，該打，該打！”沈懷珠象征性地扇了幾下嘴巴。

黃公公這才慢悠悠地道，“裴大人，好久不見呐。”

裴容青辨認了片刻，恍然道，“原來是黃老爺，這是又出來給貴人采買東西？”

黃得喜笑嘻嘻地道，“定期的差使罷了，倒是裴大人稀奇，能在這兒碰見。”

裴容青微笑，搖了搖手中的布袋，“這不是想着心有餘力，為黃老爺分分憂？”

一番博弈過後，如裴容青所料，黃得喜果然将布袋裡的朱砂、雲母買走，又在濟民堂買了些靈芝、雄黃等煉丹材料，慢悠悠地回宮複命。

裴容青功成身退，也踱步進了不遠處的大理寺。沈懷珠來的臨時，另外一間供坐館大夫看診的房間沒收拾出來，她隻好暫且在正堂湊活了大半日，傍晚提前告辭。

計劃推進的還算順利，她的心情輕快不少，路過一家賣點心的鋪子，熱氣騰騰的點心香氣撲鼻。

“姑娘，來幾塊點心？”店小二很有眼色，忙過來招呼，還奉上一小塊切開的點心，“您先嘗嘗，這是咱家最拿手的酥肉點心，入口酥香鮮鹹，保管您哪，吃了還想吃！”

“酥肉點心？”沈懷珠不由接過，放在舌尖品味。

和驚鴻台的不分伯仲。在鄞州時，陸三最愛買點心，常去的一家胭脂齋多為甜口的蜜餞果子，驚鴻台則是酒樓，賣的點心各式各樣，最出名的還是這道酥肉點心。

“來兩份酥肉點心，再要一碗豆蔻熟水。”

裴容青的聲音突然響起，總是這般神出鬼沒，沈懷珠竟已習慣。唇角染上幾分淡淡笑意，沈懷珠背對着他，“裴大人又跟蹤我？”

視線落在女子發髻間的掐絲蝴蝶簪，随着她的動作顫顫，俏皮可愛。裴容青心情愉悅，語調不由輕快，“不如說是有緣千裡來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