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幾次事件,法塞斯王雖為震怒,卻也表現得極為克制,他們的目的不可謂不明顯,而他也不得不讓霍裡斯開始傳授小王子些防身技巧。
現在雖為小打小鬧,但日後便要真正見血,他的孩子能真正成長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在戰役真正打響之前讓其擁有能保護自己的力量,即便這份殺戮是他要率先教會他的。
他不得不教會他真正的血腥,即便曾經他一再擱置,不忍心讓他的童年染上陰影,此刻也已經意識到時間的急迫性。
真正血腥的序幕,是他需要親手教他揭開,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即便他已做好了準備,穆塞仍是在不知不覺中被帶離了他的初衷。
渺小而微弱的浸染是在無聲無息中改變一個人的,毫不在意,無足輕重,亦或者所謂的不妨事和自認為的意志堅定,無論哪一樣都會在時間這道日漸擴大的縫隙處,被人性弱點的侵蝕中成為一道無可跨越的裂谷。在未來的某日,讓你墜落,殘缺不全的感歎着怎麼會成了如今的模樣。
用你的傲慢與小視飼養出來的魔鬼,最終也會索要你的靈魂與血肉得以飽餐。
這可預見,在某一時段的延伸處,那個必然的交點會發生,你試圖去避免,可以選擇另一個選項,但某些必然交錯的集合交彙,碰撞,甚至厮殺,那仍是不可逆的。你也可以認為是命運,你也可以認為某種相似的矛盾再不斷顯現。經由一個人的一生,經由幾代人的循環,經由人類演化的一再重複性。
穆塞的訓練很刻苦,但這份刻苦又似乎是杯水車薪,他的底子不夠好,即便是仍在用藥物調理,但本身的基礎仍是孱弱,而這份孱弱,則需要其耗費大量的時間與精力得以去彌補,即便這份彌補仍是與普通人有所差距。
他太容易累,即便他不肯服輸,即便他咬牙硬挺着,但那纖細的手腕仍是因流失力量微微顫抖着。
看着渾身是汗的穆塞,霍裡斯有一絲不忍,小王子确實不适合習武,或者說,現在的他無法在短期内習得能保護自己的力量,無論是加大訓練還是如何,他現在的身體承受不住,但他的未來,卻必須要挺過這一課。
不得不學自身沒有天賦的東西,甚至從一開始就落後于人的事實,這本身就是極其艱辛的一件事,而更為殘酷的是,一旦他過分的投入,甚至有所不甘的想要去證明自身也是可以的同時,他的身體又會發出警戒。
當某次他無意中窺見小王子因體力不支跪倒在地,而那孩子又強行支撐起自己繼續訓練,最終因由胸口的疼痛而不得不蜷縮下身子,他聽到他大口喘息的聲音,最終無力偏倒在地,化為那極力克制的嗚咽聲。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這樣的訓練在某種程度上又何嘗不是一再重申着他的“不一樣”,他的心魔。穆塞的痛楚,是他一出生就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而周圍人的善意與溫暖為他開辟出了一條新的道路,他一直向陽的往前走着,甚至忽略了那些會蠶食他的陰惡,但他并非如所有人看到那般,他并不懂得,亦或者說他本身就已經朦胧的感知到他的出生,在更多人眼中是一個“殘次品”,一個不該被生下的可悲生物,他苟延殘喘,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世人眼中真正的“普通人”。
他從沒有那樣清晰的感受到那一刻小王子深重的痛苦與悲傷,即便耗費了所有力量,即便做到了最好,仍是及不上他人一開始就擁有的,他的生命就是這樣矛盾又可悲的存在。
我可以不問因由,一往無前,我甚至一直忽略我自身的“殘缺”,積極陽光的面向整個世界,我有所歡喜也有所期待,我甚至更向往以後的未來,所以我可以忍受苦難,所以我可以忽略所有的惡意,因為他們對我來說,在我人生的整個長度中算不上什麼,但當我真正意識到我竭盡所能所付出的所有仍是及不上他們的初始設置。那一刻,莫大的無力感随即奔湧而來,那些惡意如同滔天駭浪,将我沖刷的體無完膚,啊,原來我是這樣一個可憐的人麼?
可我該怨怪誰?出生,命運,還是我本身?我需要被憐憫麼,或者說我又有什麼值得被憐憫的?當後來的某個時刻,成年的穆塞平靜的說出了這樣一段話的時候,霍裡斯有着一種錐心之痛,這種痛不止有理解,而更多的是一種連自己都無法說出原有的痛楚,那一刻,他覺得眼前的王和他的過去重合了起來,他終于記起了當年法塞斯王所說的,我們的過往有着相似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