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地裡又忙活了兩個時辰,一起回家準備吃晚飯。餘雪已将飯蒸好菜備好,就等餘禮回來炒,她的手藝不好,餘廚子在家很少下廚,趙雨梅平日裡事多,餘家早已習慣每天由餘禮來燒菜。
餘廚子知道餘禮将那吊肉送給李家後,又是一陣挖苦:“還沒嫁過去呢,心就飄到婆家去了,是不是以後嫁過去了要隔三差五回娘家拿東西啊。盡是白眼狼的做派!”
餘禮埋着頭不做聲,心裡想着罵吧罵吧,你除了罵兩句還能幹什麼呢。這時候千萬不能同他爹嗆聲,不然就成了“這十幾年養你都是白養了”。
餘禮心裡裝着事,但還是利索地清炒了南瓜,用豆子焖了土豆塊,切了小塊臘肉炖了蘿蔔湯。這晚飯不能做敷衍了,不然他爹要唠叨沒油水沒力氣明天下不了地了。
李家的事在村子裡傳了兩三天,餘禮打雞草趕鴨子時也聽到不少消息。有說李家找了鎮上的大夫的,有說這病得去不少錢的,還有更多說這病像痨病會傳人的。
這消息傳開,再沒人去李家打聽了,等到餘禮再聽到李家的消息,是村長說李家要賣地了。
這消息一出,村裡更是議論紛紛,李家的六畝水田,現如今要一次性賣掉四畝。現在正是春種的好時節,不少人心裡籌劃着呢。
餘廚子在家喝着酒罵罵咧咧的,當初來向餘家提親的人家多,最後選的李家是見他家家境殷實,田地多,他娘還有織布的手藝。
這李家同他家定了親,四兩八的彩禮銀子先前已給了一半,可如今卻出了這事,别說彩禮銀子,地都賣了,他還指着結親那會喝上哥婿的好酒。哪怕不提酒,他雖脾氣不好,也還是希望禮哥兒嫁過去是能過好日子的。
趙雨梅也愁眉苦臉的,餘家隻有兩畝地,這幾天他們早把種播好了,本該高高興興等移苗插秧了,卻見天兒擔憂着李家的事。
餘廚子罵完一陣,看向抿着唇不說話的餘禮,道:“禮哥兒,我看他們家現在也缺錢,要不我們把那一半的彩禮銀子送回去,這親事就......”他雖小氣吝啬,卻也知這錢拿不得。
餘禮和趙雨梅俱是心裡一驚,擡頭看向餘廚子。
餘禮道:“爹,人家家裡現在出了這事,我們去退親,這說來算得上是不仁不義啊。”
餘廚子也是一陣煩悶,本來指望餘禮以後能幫襯幫襯家裡,可現在看來,以後隻怕家裡還要幫襯餘禮。可這親若真是他們家開口去退,村子裡的閑話一定多,餘廚子又是個愛面子的。
趙雨梅也說:“這肯定不成,這傳出去村裡不得用唾沫把我們淹死,這禮哥兒沾上了嫌貧愛富的名聲,以後還怎麼議親。”
餘禮接話:“連帶着大哥和小妹的名聲也會不好的。”
餘廚子這才打消了念頭,趙雨梅道:“沒準是咱們想多了,也許過兩天那李大志便好了,地也不用賣了。”
兩天後,李大志的病沒好,李家的地賣掉了,周氏的素銀镯子賣掉了。聽村裡人說,李大志要吃吊命的藥,貴得很。
不過六七日,李大志就病死了。
消息傳到餘禮耳朵裡時,他正和餘雪河邊洗着衣裳,當下便像是被人打了一榔頭,撒腿就想往李家跑,跑了幾步,又停下了。匆匆跑回地裡和爹娘說。
餘廚子和趙雨梅一聽,就趕緊擦手往李家趕,他們不許餘禮過去,餘禮和餘雪隻得在家等。
到了晌午,爹娘還沒回來,見餘禮六神無主,餘雪沒敢打擾,烙了幾張餅子,也能湊合吃着。餘禮實在沒胃口,但不忍拂了妹妹的好意,對付了兩口,權當填了填肚子。
又過來一個時辰,餘禮才眼巴巴見着爹娘回來,兩人臉色都很難看,他急忙迎上去,厲聲問:“怎麼樣?他可好?”
餘廚子看了他一眼,難得沒說什麼先進房找吃食了,趙雨梅将餘禮拉進屋内,沉聲說:“禮哥兒,看來這親事不退不行了。”
餘禮瞪大了眼睛,眼淚瞬間就流出來了:“娘,怎麼連你也?”
趙雨梅拉過他兩隻手,道:“孩子,你是不知道,方才我和你爹去看李家的情況,才知,李家因為這事耗了幾十兩的銀錢,賣了不少東西,他家現在隻有那兩畝填肚子的地了。再加上......”
趙雨梅也難受,但現在她不可能想要禮哥兒去跳火坑,繼續說着:“李銘川他娘,诶,這些年紡布賺錢本就熬壞了眼睛,他爹出事後日日以淚洗面,前兩日已經瞎了。”
“什麼?”餘禮眼淚掉的更多,泣不成聲地說:“他現在得多難過,再被退婚該怎麼活啊。”
餘禮今年十六,李銘川也才十七,餘禮沒法想象李銘川這些天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他也不敢想象,他不停把李銘川最近發生的事假裝成自己的,感覺要喘不過氣來了。
眼裡,是李銘川在砍柴遇到他時的眼睛一亮,是李銘川拿過他的背簍幫他砍柴時的背影,是李銘川邊幫他砍柴邊叽叽喳喳在他耳邊的聲音。
“禮哥兒,小時候見你還扯過你頭發呢,你還記得不?”
“禮哥兒,你知不知道,你長大後簡直跟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一眼就能認出來。”
“禮哥兒,聽說你燒飯手藝很好,我就隻知道一鍋煮,煮熟了能吃就成。”
“禮哥兒,要是你嫁與我,我會對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