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墨這東西,就連不愛讀書的黎光也聽過它的名字。
那不是一種确切的東西,隻是一種存在于口口相傳的故事裡的吓人物件。
諸如大人吓唬孩子的玩笑話裡,說什麼“黑老貓”“吃人怪”“陰墨頭子”,隻是些莫須有的俗話,并沒人想過真的會有。
“這不是吓唬孩子的啊?”黎光弱弱出聲。
“自然不是,書中有記,自上古起始,光生雙面,日月陰雲,制衡流轉,陰影處生化而得之物,無聲無形,名為陰墨。”蘭淨秋不吝教授。
“您的意思是說這陰墨它不是個傳說?真有這麼個東西?”黎光現在覺得自己八成是沒睡醒,竟然能聽到這種話。
“你們尋到的這畫面裡,這些東西已經初具了嬰兒的形态,和元天居處那幾團從道士體内逃溢出的怨氣來相比,已經更加成熟,也更容易分辨。”蘭淨秋語氣帶了幾分憂愁。
“陰墨,這東西似乎有書上記過,他會仿照人的身形,随吸收的怨氣成熟,幾乎能與人形一般無二,可惜不管它再怎麼變化,依然是黑霧,到底再怎麼也裝不成個人。”
甘慕青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擡眼,不知道他在諷刺的是什麼。
“元天居的是黑團團,到了這裡就有嬰兒的形态了,那再往後去碰到的會不會越來越像人了啊?”黎光剛聽明白。
“這東西怎麼聽怎麼可怕,反正我聽到的時候都是些傳言,誰也沒想到還真有,這下可完了,剛剛叫我哥觀天,追着這黑霧查探了好幾個地方,都在那圖上畫着呢!”
“圖紙?什麼圖紙?”慕容疏月往前走了兩步,伸手,“給我也看看。”
蘭淨秋将拿圖紙遞到她手裡,“是這張,和之前從元田居道士身上拿到的那張很是相像。”
慕容疏月接過來兩張圖紙,一加對比果然如此。
“這是黎明觀天得來的,竟還有方向朝向?”
黎明這會兒剛剛擦幹了額頭上的汗珠,慢慢的緩了兩口氣,“這是追尋那東西流竄生長的軌迹而去的。”
“這可好,竟還有我家……”黎光也過去對比這兩張圖看,“早知道就不該和我哥出來,這下好了還得兜一大圈子回去,自己家也遭殃。”
他剛說完又拍自己的嘴,“呸呸呸,我不是那個意思!”
無人在意。
“好吧,那尊者你們去問出來什麼沒有?就跟那個趙大峰有關的事兒,或者是這個客棧?”
黎光左右看了一圈,發現他們幾個都已經說了所得,隻有甘慕青和蘭淨秋還沒講。
“此處客棧,并非雀姨主宰,他從百雀羚而來。雖不為善,卻也并不為作惡。至于趙大峰——”
“趙大峰那就是個禽獸,哦,這不是我說的,這是那個雀姨的原話。據說他先後娶了兩個姐妹,波傳紅,波傳青。波傳青帶着大筆的錢财,去找客棧背後的東西做交易,随後趙大峰身邊的人盡數死去,他便被特許進入封雨屏客棧。”
“波傳紅?”軒轅長清忽然聽到這熟悉的名字,“原來是她姐姐。”
那在雲屋之上滿眼憤恨,要告知她曾有一個信徒的,就是波傳青。
“她與客棧背後的東西做交易?可她隻是個凡人而已,既無靈石,也沒靈力,那背後的東西如何能答應她?”
除非她并非用錢财做交易,而是用——人的性命。
如若她是用自己以及身邊所有人的性命來做代價,那想必便夠了。
畢竟它們如今一個個都成了執念人間的孤魂野鬼,在雲屋之中萌生的那些怨氣,也足夠這背後的東西好好享用一次。
隻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要犧牲自己以及周圍所有人的性命來換得一件對于趙大峰來說求之不得的好事呢?
沒人會相信這是一種以德報怨,隻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喝那湯根本不是什麼好事。
此時天幕見亮,仿佛正映照幾人心中之境。
“時間到了,我們得離開這裡了。”黎光看了看窗外,“這雨下的真真假假的,還是把傘帶着。”
幾人下樓。
卻不想正在門口碰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趙大峰正從門口進來,看到他們幾個從樓梯下來,眼神定在了這邊。
“幾位……”他剛要說些什麼,忽然身形定住,而後鋒利的骨爪從他背後穿透,血迹斑斑還未墜落,就已經化為紅煙,袅袅而上。
“咳……咳咳!”他口中咔出幾口血,目眦欲裂,青筋暴起,卻怎麼也無法回頭看到背後的人。
而軒轅長清知道是誰了。
“波傳青。”
骨爪抽離出來,原本鮮紅的血液就在那一刹那之間轉化為清水,在地上淌開,趙大峰就在幾人眼前化成了一片幹枯的皮囊和一碗水。
甘慕青黑瞳放大縮小,“有意思,不過是喝了些湯,死的時候竟然連魂魄都沒有。”
軒轅長清立即明白此中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難怪波傳青甯願犧牲這樣多人的性命,也要讓這個畜生喝上這裡的湯。
原來這湯日日飲用,能叫人在死之時魂魄頃刻間化為烏有,再無任何複生的可能,甚至也沒了什麼投胎轉世的可能,是無論肉身還是魂魄都徹徹底底泯滅。
趙大峰的皮囊後頭,立着一個身量瘦小的女孩兒,服飾豔色猶如血液交織而成,擡眼看向幾人,緩緩的笑了出來。
脂粉抖落,笑眼滾沸淚水,燙的人舌尖發麻。
“軒轅長清……你瞧就算沒有你,我們也做得到——殺了這個畜生是這樣,破了這淹沒一切的山壁也是這樣!”
她聲音小的可憐,卻又一聲一聲像是針尖一樣刺了過來。
“殺了趙大峰沒問題,你還要做什麼?”慕容疏月走上前問她,“你要打破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