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羽聽輕聲問,“一定要去嗎?”
許知禮微微仰頭,看着他的眼睛,堅定道,“一定要去。”
他要知道這個阿風是誰。
他要知道他到底是誰,和刻在房柱的風有什麼關系。
羽聽把手搭着許知禮的手上,握住他微涼的指尖,“那我陪你去。”
無論是阿風還是阿水,都是許知禮的過去,他會陪許知禮找到他的過去,他願意去。
正午的陽光正好,羽聽和許知禮進入了山林。
相比來之前的插科打诨,這一趟要安靜很多,許知禮在前面探路。
他說得沒錯,這邊的山路實在是不好走,又陡又滑,羽聽幾乎要站不穩。
許知禮撿起地上木棍遞給羽聽,“你拄着這個吧,會好走點,還可以打斷路上的草。”
羽聽向來嬌貴,卻也沒有喊累,他跟着許知禮的身後,安靜了不少。
許知禮家住得比羽聽想象的還要偏,要翻過兩座山,他們現在還在第一座稍矮的山上。
奇怪的是,自從上山來,就沒見過其他人,明明一路上的人不少,卻在靠近這山腳的時候就沒了蹤迹。
許知禮回想小時候,甚至是八年前回來的時候,都沒有這麼荒蕪,山上還有人居住,有小孩在竹林上綁繩子自制吊床。
現在完全是沒有人涉足過的樣子,看不到一座房屋,一片耕地。
他們繼續向前走着,山腰間,看到了一個石冢。
他們這邊的風俗,落葉歸根。
這邊的人隻要死了,無論身在何方,都會由家人送回家鄉,埋在山坡上。
這座墳墓看上去有些年歲了,風吹雨打讓它的石縫間長出了草,和其他石冢不一樣的是,這座石冢沒有插香的茱萸,沒有燃盡的香燭,沒有一絲祭奠過的痕迹。
仿佛一堆石頭搭成的小山。
埋沒在這深山,守着無邊的孤寂。
許知禮在墳前停住腳步。
他知道,深山的墳頭沒有墓碑沒有名字。
莫名的,他不想離開。
不知道是誰的墳,裡面埋葬的是何人。但他就是不想離開。
走在前方的羽聽一頓,轉身看向他,不明就裡,“許知禮?”
許知禮仍站在石冢前,直勾勾地盯着那墳墓。
羽聽是知道這地方習俗的,見許知禮這副沉重的模樣,以為那是他已故親人的墳墓。
羽聽杵着棍子走了過去,随手掃開枝繁葉茂的葉片,一雙白色球鞋沾滿了泥漿。
他氣喘籲籲道,“怎麼了嗎?”
許知禮愣了一瞬,回過神來,“沒有。”
羽聽瞧了一眼那墳墓,委婉道,“這是……你的親人?”
許知禮看着眼前的墓,仔細回想有關它的信息,終是搖頭道,“不是。不認識。”
許知禮雙手不自覺握緊,指節泛白。像是害怕的戰栗又像是緊張的局促。
兩人沉默了一會,羽聽問,“可以走了嗎?”
許知禮發出若有若無的歎息,“走吧。”
說來奇怪,他們這邊的習俗是将墳建在山上,可他們踏足的這座山上就這一個墳冢,待兩人下了山才回想起這個蹊跷的地方。
那座墳看上去起碼有五年了,難道這五年間就沒有人在這山上建墳嗎?
正巧,一位扛着扁擔挑水的老人迎面走來。
小路上本不寬敞,許知禮和羽聽貼着路邊避讓他。
他們腳上還殘留着泥土,杵着木棍。
一看就是剛從山上下來的。
老人不禁多看了他們幾眼,猛地,他突然轉頭望了望旁邊這座山,看清後放下了扁擔,兩個裝滿水的水桶晃了一下幾乎撒到地上,許知禮下意識幫他扶住搖晃的水桶。
老人後退了兩步,聲音顫抖,指着許知禮不可思議地問,“你、你們是從這座山上下來的?”
許知禮和羽聽對視了一眼,心生疑問,不動聲色的回答道,“是。有……什麼問題嗎?”
老人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極度驚恐的樣子。許知禮幾乎能看到他面部繃緊的肌肉。
“這座山是吃人山!六年來幾乎沒人能完整地從這座山上走出來!”
許知禮聞言色變,他想起來之前村民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樣,想起村長“注意山上”的叮囑。
“為什麼?”許知禮問,“什麼叫吃人山,沒人能完整地走出來?”
老人哆哆嗦嗦,想要提醒他們,又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山,重新扛起了水桶,步履匆匆地經過他們身邊。
他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意示他們跟上。
兩人好奇心更重,跟在老人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