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看,嚴清丹的狀況比自己好不到哪去,消瘦單薄,手腕處的暗紅色縛靈枷深深印刻在他的手腕,一圈一圈,是無形而沉重的枷鎖,許知禮再清楚不過,嚴清丹此刻也是靈力全無。
“許沨,選擇在你。”嚴清丹說。
他的身形晃了晃,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推開了門。
許知禮從翕張開的那道狹小門縫中看到一個玄色身影。
嚴清丹剛一踏出,就被人拉住了。
他看到嚴清丹下意識的抗拒,而後那人的手攥得更緊。
許知禮猜出了他是誰。
他撐着從床上坐了起來,卻見嚴清丹轉身看了他一眼。
紫眸一凜,醞釀着不可捉摸的冷淡。
他動了動唇,用唇語對他說了兩個字。
别動。
許知禮定定地望着他,身子重新滑了下去。
……
他再度陷入了虛弱的昏睡之中。、
也許是這三年來把所有的夢境都走了一遍,此刻他想不起任何事物,也沒有夢。
閉上眼睛,頭昏腦脹,陷入無邊的空寂。
脖頸間的刺痛,久了也就麻木了。
他将回魂丹藏進衣衫裡,貼在心髒的位置。
好似赤身裸體地在宇宙間走了一圈,身旁的隕石流星呼嘯而過,前方不遠處的黑洞漆黑一團,無聲的暗流湧動,似乎要吞噬周遭的一切。
許知禮躊躇了片刻,擡腳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天旋地轉,晝夜不停,他看到了時間的流動,不用于他見過的任何場景,無數星河在他的指尖纏繞,星星點點的如同蘆葦蕩的螢火蟲。
他的身體變得很大,大到周圍的一切都在他的指尖下。
他閉上了眼,驟然間,全身上下傳來一陣緊繃,仿佛皮肉裡的精血都被吸食幹淨,不留一點縫隙。
他艱難地眯起眼,隔着長睫打量這個世界,他看到一片泛着極光的幽深,靜谧而壯麗。
手心處被什麼毛茸茸的東西觸了觸。
他茫然地低下頭,那球狀物體順勢鑽進了他的手心。
許知禮愣了一下:“二福?”
背部沾了些黑的小鳥啾啾地咕唧一下,輕輕用喙啄了啄他的指尖。
“二福……”許知禮沙啞地喚了一聲,“你……你還在。”
二福用頭蹭了觸許知禮的指腹,留戀不舍地擠開他的指縫,探出個腦袋。
“知了,我好想你。”
一陣酸澀自上而下翻湧,刺得他鼻尖泛紅,許知禮收攏手指,“對、對不起……是我沒用,害死了你。”
“嗚嗚嗚……”二福哇地一聲哭出來,“我不想死哇啊啊啊……”
許知禮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嘴裡反複重複着無助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他能早點識破幻境,結局會不會不同……如果在認清自己的渺小就當機立斷放棄,金蟬脫殼,二福是不是就不會死……
“嗚嗚……知了,不要道歉,你、你……”二福哭得一抽一抽的,“主神暫時保住了我的命,隻要你能完成三線任務順利從任務世界脫離,我就……就能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的是我哇啊啊啊嗚嗚嗚……”二福黑豆大小的眼睛裡連珠炮地落下眼淚,将它潔白的羽毛沾得濕漉漉的,“知了……不過如果真的太難完成,你、你用功能卡出去吧……嗚嗚我……我沒關系的。”
二福哭得一抽一抽的,圓胖的小身體在他的手心裡顫抖,許知禮感到了生命的鼓動,那是對生存最本能的渴望。
“知了……如果我死了,你、你能不能幫我完成一件事。”二福抽抽嗒嗒地交代後事,“如、如果……你能回到現實,能不能去C城找到一個叫劉珍花的老婆婆,嗚嗚……”
許知禮眼淚也跟着不停,他從未覺得自己的淚腺如此發達。
“請你告訴她,其實二福那天吃到蘋果了,很甜……”
二福張開翅膀,想為自己抹淚,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它急得邊哭邊打嗝,像是無比厭惡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
“嗚嗚嗚嗚……”
他不想死,如果可以,他還想再見一次外婆……
他不會再跟外婆賭氣,不會獨自跑出家門。
外婆也沒有追出來,也沒有發生車禍。
他回到家,全家人都在哭,年僅八歲的二福什麼不知道死亡是何意,他隻看到了放在盤子裡的蘋果。
那是一個已經削好皮的蘋果。
放太久了,已經發黃,發爛了。
如果可以,他還想抱抱外婆。
對不起……外婆,是二福太沒……
“不。”
二福的内心獨白還沒念完,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帶着濕意的溫柔嗓音。
“二福,你自己去對她說。”許知禮雙手捧住濕潤的悲傷小鳥,目光柔和,他輕聲說道,“二福,我們會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