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槍别在自己腰間,抹去鼻梁上沾到的血迹,那是他方才碎屍田正平留下的痕迹。
很濃重的血腥味,并非他身上傳來的。
甯寄風眉頭深深皺起,向來殺伐果斷的他少見地露出了躊躇的神色。
“這……表情凝重,發生什麼了嗎?”喬靜太陽穴突然一陣劇痛,她感覺到腦補有輕微的缺氧,一步一步挪動,來到人群聚集處。
“知諾呢……”
話音剛落,許知禮的手就被一陣猛力狠狠抓住了,他瞳孔驟縮,視線上線,看到許知諾渾濁的眼球向外狠狠凸起,血絲遍布,眼眶處都是粘稠血漿。
被咬的那隻胳膊力大無窮,細白的手臂上遍布着青黑的屍斑。
喪屍病毒從被咬到發作僅需要半小時!
好在許知禮反應迅速收回了手,沒有被咬到。
“許知諾”面露兇光,咆哮着朝他猛撲過去。
變成喪屍後力氣陡然增大好幾倍,不再具有人的感情,所有正在呼吸的生物在他們的眼裡不過是移動的食物。
甯寄風眼疾手快,抓住許知禮的手腕向後拉,擴大了他與喪屍之間的距離。
“知諾……”許知禮赤紅的雙目緊盯着許知諾,不,那已經不能被稱為許知諾了。
而這一陣動作,也讓喬靜看情了眼前的場景。
她腳步一頓,停在了原地。
發繩松落,長直黑發披散開來,右臂上的血窟窿深得發黑,粘稠鮮血汩汩湧動着。
她僵硬地轉動脖子,腦袋歪成一個詭異的弧度,頭上還别着自己送的玫紅色星星發卡。
喬靜眼睫顫動,呼吸放得極輕,頓感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牽扯着脆弱的神經,扯得全身疼。
那個笑顔如花的腼腆少女,那個總是跟在她身後的小粘人精,那個說要成長起來保護她的女孩……
如今視線空洞,面上沒有一絲血色,被病毒控制的身體痙攣着,歪歪斜斜地朝她撲過來。
“快避開!”康鯉也顧不得眼淚了,連滾帶爬地起身,雙手牢牢抱住喬靜的腰,推着她躲開了“許知諾”的攻擊。
頓時畫面變得混亂起來,“許知諾”撲了個空,氣憤非常,轉而攻擊距離她最近的羽聽。
羽聽像是預感到了什麼,蹭的一下彈開了。
“許知諾”再次撲空,瘦弱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四肢如同被折斷了一般,嘗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起身。
縱使是變成喪屍,許知諾的攻擊性也不強,對他們造成不了什麼威脅。
甯寄風牢牢牽住許知禮,另一手摸出了槍。
手心内一片冰冷,是槍身,也是他的手。
“許知諾”趴在地上,嗓子裡發出粗粝尖銳的哀嚎,潔白連衣裙沾着斑駁的血迹和泥濘,恐怖的眼珠向後轉,頸關節發出一陣硌嗒的清脆,那是骨頭斷裂的聲響。
氣氛沉重,陰雲也跟着密布,重重疊疊地擠在頭頂。
“許知諾”費力撐起身子,支着身子立了起來,佝着脖子,充血的眼珠向上翻,死死盯着他們。
她一步一晃,踉踉跄跄地走動。
隊友被攻擊變成了喪屍,誰都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麼。
然而所有人都沉靜着,緘默着。
甯寄風直指着她的槍口輕微晃動,久久沒有動靜。
許知禮眼底酸澀,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喬靜亦是如此。
“許知諾”歪着頭,張大嘴巴,雙肩向下耷,兩條手臂如同挂在身側的爛肉,一走一甩。
許知禮閉上眼,往事一幀幀浮現。
“哎喲我的笨蛋哥哥怎麼這麼老實啊,太容易被欺負了。”
“哥,我永遠無條件站在你身邊。”
……
“許知禮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不是。
“我們是兄妹啊,無論何時何地,隔得再遠都有血緣連着的。”
妹妹……
“我覺得,他不是壞人,值得相信。”
我……
許知禮睜開眼睛,“許知諾”距離他不過兩米。
甯寄風下意識想拉開他,許知禮朝他搖了搖頭。
甯寄風一愣,眼看着他松開了自己的手。
細長的指節伸進口袋,摸出了血紅色的刀刃。
對不起……
五指收緊,握住刀柄,他朝着“許知諾”的方向舉了起來。
變為喪屍的許知諾不懂那是什麼,仍舊徑直朝着他的方向挪動,嘴角邊的血迹向上提,看着像是在笑。
許知禮又想起了妹妹小時候。
紮着羊角辮笑嘻嘻地撲向他,“哥哥、哥哥”地叫着。
我……不是一個好哥哥。
掌心内的朱韻刃燙得他拿不穩,刀尖如秋風中的落葉,搖搖欲墜。
眼看着“許知諾”就要撲到許知禮身上,他心神一震,方才的勇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手指一抖,朱韻刃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與此同時,槍聲響起。
飛鳥驚起,林間枝丫晃動,樹葉簌簌而落。
許知禮目眦欲裂,錯愕地擡頭。
許知諾的身體如同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直挺挺地朝後仰躺而去。
額頭上血淋淋的槍口夾雜着這焦黑色的灼燒痕迹,她倒在地上,沾了血的裙子似盛開的芍藥,花蕊的鮮紅她生命最後的盛放。
許知禮失去力氣,跌跪在地上。
身後走出一個人。
他吹了吹冒着熱氣的槍口,濃密眼睫向下壓,碧綠的眼眸沉了幾分。
費司放下了槍,在許知禮面前蹲下,他撐着下巴偏頭看他,“刀都拿不穩,怎麼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