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久沒發過燒了?
他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連翻身的力氣都顯得那麼困難,隻能靜靜地躺着,感受着身體每一分每一秒的虛弱,意識如滄海浮舟渺小無助。灼熱的體溫使他變得像小孩一樣脆弱,小時候發燒也是這樣。
那時他才五歲,父母還沒有離婚,但夫妻關系已然是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火熱階段。
小小的秦醉在屋子裡頭燙的不行,腦袋上貼着冰涼貼,站在門口,惴惴不安地透過沒關緊的門縫看到父母愈演愈烈的争吵。
趙小蘭怒拍桌面:“姓秦的,我就讓你回來照顧一下你兒子就這麼難嗎?”
秦仕和坐在沙發上,神情不耐:“什麼叫你兒子,他不是你生的嗎?我都說了我有事走不開,走不開你聽得懂嗎!”
趙小蘭嘲諷道:“哼,有事?你所謂的有事就是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吃飯?到底是你吃飯重要還是我上班重要?”
秦仕和輕蔑地瞟了趙小蘭一眼:“我懶得和你說,見識太低。你那個班總共也沒賺幾個錢,不如不去。”他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
趙小蘭大怒,沖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罵:“你什麼意思?說不過就人身攻擊,沒賺幾個錢家裡處處都用的我的錢,你有本事就從外面拿幾個籽回來啊,我告訴你,你就是因為眼高手低才會混成現在這個樣子!”
秦仕和被戳了痛處,面目猙獰地吼了一句:“你他媽閉嘴!”
趙小蘭繼續輸出:“沒能力還愛顯擺,我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看上你這麼個人物的。要不是為了孩子,誰願意和你一起過。”
秦仕和站起身來,“你這麼不滿意,那就離婚呗,反正我無所謂。孩子歸你。”說完就摔門進了衛生間。
趙小蘭猛拍衛生間的門:“哼,就知道摔門,你就是個懦夫,孬種!你倒是輕松了,孩子給我,你怎麼不養啊?”
秦仕和不出聲了,趙小蘭跌坐在門外低着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秦醉也覺得難過,小臉皺得緊緊的,眼淚從眼眶裡大滴大滴滾落,卻不敢哭出聲。
他聽出來了,爸爸媽媽都不想要自己,要是自己煩到他們了,會不會現在就被趕出去?
他想起路過天橋時,天橋底下總是有一個頭發糟亂的老爺爺在睡覺,他的衣服破破爛爛的,腳底闆黑乎乎的,他們都說那個老爺爺是沒人要了被趕出來啦。如果他被趕出去也會像那個爺爺一樣嗎?
他越發感到害怕,委屈,嗓子裡憋着一股勁,酸酸脹脹的,好像堵了一顆檸檬味的硬糖。他想起老師說難受的時候就深呼吸,于是他深吸一口氣,卻因為嗓子癢而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驚恐地捂住嘴,想讓那些逃出去的聲音回來。
不能,不能被聽見!
可為時已晚,趙小蘭聽到了聲音,抹抹眼淚,從地上起來,往房間走。
秦醉趕緊爬上床,雙眼緊閉。
趙小蘭替他掖了掖被子:“小醉,感覺好點了嗎?”
秦醉睜開眼,母子倆四目對望,都看到對方泛紅的眼圈。
“媽媽,不要抛下我,我很乖的...”
“要是忙的話我自己也可以...嗚...照顧自己的...嗚嗚。”
“所以...不,不要抛下我..嗚嗯...好嗎...”
秦醉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他邊哭邊咳嗽,嗆得小臉通紅,鼻涕眼淚爬了一臉。
趙小蘭先是一愣,然後猛地抱住秦醉,也哭了起來:“媽媽不會抛下你的,就算那王八蛋不養你,媽媽自己一個人也能養得起你!”
但她還是食言了。
他們離婚兩年後趙小蘭就把他交給了奶奶。因為新叔叔不喜歡他。
明明他已經學會了怎麼自己煮面條,自己坐公交車回家,自己睡覺,可媽媽還是不要他了。
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嗎?
他看着媽媽離開的背影問道。
媽媽用他看不懂的眼神盯着他好一會兒,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别走。
别走!
别留我一個人!!
“别走...”
不知不覺,眼淚再次爬上了秦醉的臉,就像二十年前那樣。他睜開眼睛,上面沾滿淚水,再一摸臉黏糊糊濕哒哒。他怎麼哭了?
夜幕低垂,暮色漸濃,昏暗的房間裡病氣總讓失落與怅然相伴而來,秦醉愣愣地看着濕潤的手心。
沒有人會在意...
“你在幹什麼呢?”
門從外面被打開了,溫暖的光芒如潮水般從門外湧入,輕柔地包裹着秦醉,驅散了他心中的寒意。秦醉眯了眯眼睛。
他想他一定是睡糊塗了。
不然怎麼會在這裡看到顧墨遲。
“喂。”
顧墨遲逆着光站在房門口,神色裡隐有怒意。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真的是他。
秦醉和他對視的那一刻,時間好像凝固了,他發現自己竟然無聲地屏住了呼吸,隻能聽到心髒如雷的跳動聲。
砰砰——
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