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直接問衛無珩:“你做将軍時,也是這麼蠻不講理嗎?”
“不講理總是有原因的。”衛無珩下意識回答道:“手下質疑我,除了不講理,我還有什麼辦法快速獲勝?”
“即使死人無數,你也認為自己沒錯?”蘇愠繼續問。
“當然。”衛無珩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一将功成萬骨枯,這是他們守護家園必要的付出。”
蘇愠明白了,他站起來,椅子發出了嘎吱嘎吱不合時宜的聲音:“我吃好了,該走了。”
“我送你吧。”衛無珩音樂覺得蘇愠的表情不對,但他沒想太多,起身追上蘇愠。蘇愠沒拒絕衛無珩的行為,這讓他有些歡喜,站在蘇府門前,他跟蘇愠約定下一次,蘇愠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不如等到下一次再說。”
衛無珩說好。
守門的下人把大門關上,蘇愠轉過身,表情變得一片冷漠。
衛無珩哼着小曲兒回到将軍府,馬車停在将軍府門口,南梁看着緊閉的将軍府大門,直犯嘀咕:“将軍,我覺得今天的将軍府不太對勁。”
衛無珩也這樣覺得,似乎将軍府裡有很多高手,但他是最不怕高手的,他在南梁的阻攔中下了馬車,敲響了将軍府的大門:“既然敢來将軍府,本将軍得好好招待才是。”
他勾起唇角,一掌撞開将軍府朱紅色的大門,見到門内的人,衛無珩一驚:“禦林軍和禁衛軍?”
眼前大批人馬包圍了将軍府,衛無珩皺起眉頭,不明所以:“你們在将軍府幹什麼?”
“衛将軍。”
郭世安笑着從一群穿着盔甲手拿長槍的士兵身後走出來,朝衛無珩行了一禮:“将軍,陛下需按照将軍去宮裡一趟。”
衛無珩視線掃過他們,身體未動,淡淡道:“去宮裡需要這麼多人請本将軍去嗎?”
“這個。”郭世安知道自己說什麼衛無珩都不會相信,幹脆也懶得僞裝:“請将軍莫要為難老奴了。”
“将軍,這是怎麼回事?”南梁看到眼前這些人似乎對他們十分敵視,明明其中還有曾經是宣武軍的士兵,為什麼現在反過來對他們刀劍相向了?
“你問我,我隻能問陛下了。”衛無珩想了想,将手上的劍放下:“既然要我進宮,那我就跟公公去一趟好了。”
衛無珩笑了一下,難得多了幾分乖巧的少年氣:“南梁,把我的寶劍收好,别把它弄壞了。”
南梁雙手抱着寶劍,眼睜睜地看着禦林軍控制住了衛無珩,帶他往皇宮的方向去。南梁知道陛下的意思絕對不是皇宮裡普通的接見,宮裡一定出了什麼問題,南梁想着,抱着寶劍迅速離開,他要去找将軍他爹衛老将軍求援!
今日的皇宮看起來與往日不同,衛無珩想,但若真讓他說一說今天的皇宮到底哪裡不同,衛無珩卻不知道怎麼形容,或許是因為心境不同,所以他才覺得今天的皇宮不一樣。
但是現在不是找不同的時候,衛無珩被帶到禦書房,此刻他站在禦書房中,反而多了幾分狐疑,因為禦書房中不僅有慕鼎揚和宮女太監,還有他的部下陳威。
衛無珩收回好奇的目光,跪在慕鼎揚面前:“臣衛無珩拜見陛下,陛下晚上好。”
“衛将軍請起吧。”慕鼎揚冷冷淡淡地開口,表情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仿佛不是她召見他,而是衛無珩主動入宮的。衛無珩等着慕鼎揚先開口,沒想到女帝陛下擡了擡眼皮,先問起了郭世安:“郭公公,蘇大人什麼時候到?”
“馬上就來,老奴已經派人請蘇大人了。”郭世安道。
“陛下還派人叫蘇大人來了?”衛無珩沒忍住發問。慕鼎揚沒理會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着蘇愠。好似沒有蘇愠,他們什麼也不會說似的。
不多時,蘇愠終于來了,他沒有穿官服,而是穿着一身乳白色長袍,顯得有些文弱,反倒襯得喉結處的紅痣更加顯眼,或許一路奔波有些匆忙,蘇愠喘了兩口氣清清嗓子,才向慕鼎揚行禮:“臣蘇愠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蘇愛卿也平身吧。”慕鼎揚對這些虛禮不感興趣,因為她對接下來的審判興趣更大,她眯起眼睛,對衛無珩道:“威将軍,孤雖然不想翻舊賬,但是如今有多為将士都指控你在三年前的赤江之戰中惡意犧牲數千名士兵,換取軍隊勝利,而事後你卻對他們緘口不言,獨自包攬軍功,才當上的這個大将軍,是嗎?”
聽到赤江之戰,衛無珩皺起了眉,然而聽完慕鼎揚的全部話語,衛無珩突然笑了起來:“原來陛下是打算找我讨個說法,一将功成萬骨枯,哪一場戰争不死人?沒有當年的戰争,哪有今日的太平盛世,我要是在三年死了,死而無憾,我沒死,這也是我應得的賞賜。”
“将軍,你!”陳威突然激動起來:“可是那時候根本不需要他們去送死,明明還有别的辦法,明明他們都能活下來,你卻用健康的将士們抵擋烏國軍隊,他們死在沼澤下,連屍骨都找不到。”
衛無珩看着陳威,他雖然表面平靜,可是緊握的拳頭暴露了他的不安。陳威大聲罵他:“衛無珩,你把将士的性命看做什麼,你根本不配做大将軍,不,你根本不配上戰場,你這個隻會躲在别人背後的膽小鬼!”
他似乎要将這三年的痛苦隐忍全都發洩出來,衛無珩站起來一把抓住陳威的衣領,眼中滿是憤怒:“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不配當将軍!”
這一聲不配徹底激怒了衛無珩:“我十六歲上戰場,從來沒有人敢說我不配做将軍,你是第一個——”
他忽然狂性發作,掐住了陳威的脖子,禦書房裡突然亂了套,禦林軍沖進來将衛無珩控制住,頸邊就是開刃的刀劍,衛無珩仍在顫抖,不是害怕,隻是憤怒。
“衛無珩。”慕鼎揚早已站起來,見衛無珩被控制住,她居高臨下走到他面前,将剩下的供詞全都仍在他腳邊:“你這是做賊心虛,所以想要殺人滅口嗎?”
衛無珩擡眼問慕鼎揚:“陛下也認為我不配做這個将軍嗎?”
慕鼎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一碼歸一碼,孤要給那幾千将士一個交代。”
衛無珩不說話了,他低下頭,可拿到了證詞上最後一頁簽着蘇愠的名字,蘇愠兩個字那麼刺眼,衛無珩意識到了什麼,他轉頭看向蘇愠,将一切都串聯了起來:“蘇愠,你一直在調查我?”
蘇愠沉默,有時候沉默就是默認。
慕鼎揚道:“沒有蘇大人建言,孤還不知道三年前發生了這種事,這不是調查,這是蘇大人的責任。”
衛無珩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今天晚上你還和我在萬華樓吃飯,轉眼就讓人抓我,蘇愠,你好深沉的心思。”
蘇愠依舊沒什麼表情,他隻是看着衛無珩,眼中隐約可見一絲憐憫,或許是在憐憫衛無珩除了放狠話以外,什麼都做不到:“衛将軍如果沒做過,本官也不可能調查出來,一切不過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罷了。”
“你!”
衛無珩還想說什麼,慕鼎揚卻道:“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如果衛将軍有苦衷,那就等調查清楚後再說吧,來人,把衛無珩壓入大理寺,聽候發落。”
“是。”
蘇愠看着衛無珩被帶走,臨走前衛無珩看着蘇愠,低聲道:“蘇愠,我完不了,而你,要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蘇愠咬掉了他半身血肉,他要讓蘇愠連骨頭都不剩。
“等着吧。”
蘇愠不為所動。衛無珩被壓下去後,慕鼎揚揉了揉眉心,她有些倦了:“蘇愛卿,陳愛卿,這幾日辛苦你們了。”
陳威脖子上被衛無珩掐後的紅痕還在,他低下頭,輕聲細語道:“蘇大人更辛苦,如果不是蘇大人日夜奔波,臣還不知道這麼多人都隐藏着知情的痛苦。”
蘇愠不願居功:“是諸位敢于站出來才讓我有繼續追查下去的動力。”
“你們的功勞孤心中有數。”慕鼎揚覺得蘇愠有些符合她的期待了,一個年輕有能力,而且不屬于任何一派的青年官員,勢必願意追随她一起創造一個真正的盛世,到時候朝中也不會有清流和濁黨,這樣多好啊。
慕鼎揚想,或許當皇帝也不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