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
蘇懷黎下意識想要否認,自己現在是一副男兒身的裝扮,祝無恙對自己隻是出于善意的搭救。
但轉念一想,謝原怕是早就得知自己是女兒身,一時語塞,找不出半分解釋的理由。
與其說她不願意深思,倒不如說是她一直在回避這件事:雖然僅相處幾日,她隐約能感覺到,祝無恙對自己與常人都不同。
但她絕對不想将此事歸因為男女之情。
少女情懷總是帶着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謝原見蘇懷黎臉色有所動搖,滿意地摸了摸胡子。
他繼而添油加醋道:“不瞞你說,前陣子他一回京就找上了我,我原以為他是念及多年的師徒之情來看望我,沒想到竟然是為你而來,一開始我是堅決不同意的,好好的姑娘家怎麼能混在我的劍館呢?他借口自己是受朋友所托,但我一眼就看出來是他自己别有深意。”
他口中這位朋友,必然就是蘇懷景了,蘇懷黎心念道。
她沉默不語,謝原見狀也就點到為止,囑咐她在房内好好休養,便揚長而去,留她一人在房中思緒萬千。
*
淮州一處隐蔽的客棧。
一位身着玄色長袍的男子獨自在屋内飲茶,對面亦然擺上了茶具,好似在等人一般。
不多時,長風推門而入,手上拿着信封一般的物件,遞給了祝無恙。
“少爺,這是懷景少爺的内線傳來的密報。”
當初祝無恙在廣陵救下蘇懷景後,兩人之間來往的信件就未曾斷過。
祝無恙從小就被當做祝家軍主帥的接班人培養,十歲之後便随着父親祝山一同出征,但他常年身在西北,少有時間能夠抽身離開。
而蘇懷景則與他大相庭徑,京城的富家少爺,家中又是極為開明,有大把的時間遊山玩水。
兩人的經曆全然不同,相互有對方羨豔之處,短短兩日的相處,就結交為了摯友。
蘇懷景從未體驗過世間的苦寒,更别說經曆戰争的殘酷,因而對祝無恙十分敬佩,兩人分離之後,以書信為媒交流所見所聞,一來二去蘇懷景便成為了祝無恙的謀士,就連蘇懷景入宮為官這一步,也是應時局而精心謀劃的。
以往祝無恙遠在西北,皇帝的手伸不了那麼遠,此次祝無恙順勢留在京城,必然是逃不過皇帝的監視,他出京也艱難了許多,單是這兩日,就費心解決了不少礙事的家夥。
是以,祝無恙接過蘇懷景的密報之後,略微感到詫異,劍眉輕輕挑起一側,自己這才離開京城多久,皇帝那邊又有動靜了?
展信後,祝無恙浏覽了一番,不多時,嘴角微微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長風在一旁甚是疑惑:“可是宮内發生了什麼好事?”
——竟然讓他如此開心。
祝無恙的眼未曾離開信紙片刻,心神便蕩漾開來。
信中,蘇懷景直言自己去探望蘇懷黎,卻被蘇懷黎盤問了個遍。
祝無恙的那抹笑含着寵溺和欣慰,他差點忘了,他家阿黎是何等的聰明,竟然三言兩語就将他倆戲耍了一番。
也算是對他倆隐瞞的小小報複吧,算不上過分,反倒是有趣了不少。
長風在一旁适時地提醒道:“少爺,人來了。”
祝無恙回過神,微微颔首,一邊将信紙收好。
不多時,一位鬓角發白,滿面風霜的老者在長風的攙扶下緩緩走進屋内。
見到祝無恙後,這位老者眼裡立刻噙着淚,顫顫巍巍道:“少......少将軍。”
“冀叔快請就坐,”祝無恙趕忙道,“多年未見,冀叔可還安好?”
冀飛曾是跟随祝山一起行軍作戰的部将之一,他看着祝無恙長大,是祝家軍中德高望重的長輩。
沂州一戰,冀飛僥幸存活了下來。
但因皇帝疑心軍中内鬼一事,在戰場上好不容易撿回命的祝家軍又全數關押入獄,冀飛就是其中之一。
當年,祝家的許多将士們,因挺不過長達半年的牢獄之災,接連慘死獄中,冀飛入獄時本就身受重傷,僅憑着一絲信念才撐到最後。
是以,祝無恙奪回西州之後,解救了獄中的将士們,冀飛也就順勢告老還鄉,兩人就此失去了聯系。
“承蒙少将軍關心,如今我已安頓在淮州,”冀飛佝偻着身子緩緩入座,不禁感慨道,“出獄後,我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不曾想竟還能苟活到現在。”
祝無恙漆黑的眸中是化不開的愧疚,隻怪他當年太過弱小,才讓他們在獄中受盡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