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叔,我記得您原是中北人士,出獄之後為何不回家鄉,反而南下到了淮州?”
“不錯,我出獄之後原是計劃回家鄉甯州好好休養,但我一離開京城後,就感覺有人馬一路跟着我,我便立刻調轉了方向南下,”冀飛的語氣激動了起來,“但是那批人馬似乎很快就發現了我的動向,一路追殺我至淮州,好在淮州曾是信王封地,他們也不敢有所大動作,到了淮州之後我千方百計聯系上這兒的州牧。”
“所幸得淮州州牧搭救,給我做了一個假身份,便隐姓埋名留在了淮州。”
聽了冀飛這一路的遭遇,祝無恙的面色陰沉至極,冀飛被追殺一事,恰好印證了他的猜想,冀飛是當年唯二親曆沂州圍剿戰場存活下來的将領,青武則随他去了西北。
真是好一出連環計。
祝無恙問道:“您可知道追殺你的人是誰?”
冀飛沉吟了片刻。
當年他隻顧奔波和逃亡,很多細節都是事後才慢慢想起來的,他能在淮州安全落腳已是困難,更遑論查清楚追殺他的人。
“這些人是在我出了京城之後才追上我的,所以我能肯定他們也是從京城方向出來的,當時我一度懷疑是賀紹的人馬,讓我不理解的是,賀家和祝家雖然是政敵,但賀紹眼看着大權在握,有何必追殺一個剛出獄又絲毫威脅不到他們的人。”
祝無恙暗暗念道,因為你是唯一一個活着的證據了。
“在淮州邊境的時候我才與他們有了正面交鋒,這才讓我察覺到了怪異之處。”
“什麼怪異之處?”
冀飛緩緩道:“我們中原的将士擅長刀槍劍戟,和我交手的那些殺手劍術極差,不太像是賀紹的兵馬,反而像是在西北交戰的戎族人,但京城又怎會出現戎族人?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冀飛和祝無恙常年與戎軍作戰,自然是深谙其手段,戎族人擅長利用地形和暗器作戰,正面交手的能力極差,就如同毒蛇一般潛伏在陰暗的角落,伺機而動。
“您沒猜錯。”祝無恙淡道。
在冀飛狐疑的目光下,他将一個銀針似的物件擺在了桌上。
冀飛定睛一看:“這不是戎軍經常用的飛花針嗎?”
飛花針,是戎軍用來對付他們的暗器,戎軍在邊關作惡之時,祝家軍沒少受這類暗器之苦,這暗器精緻小巧,常被藏于袖口之處,看起來十分不起眼,但若不小心被射中,針頭上裂縫就會順勢綻放成一朵小花,裡頭的劇毒迅速進入人體的血液,半個時辰後便會蔓延至全身。
“這個飛花針是我從京城帶出來的,我猜賀紹早已在京中布局了大量商鋪,通過走私兵器給戎軍來牟取暴利。”
“什麼?!”冀飛大為震驚,一時間氣得血液逆行,一口老血差點湧至喉間,連連深呼幾口氣才平緩下來。
看來他還是低估了人性之惡,賀紹手握數萬兵馬,囊括中北的兵權,私下竟然幹起與敵人勾結的買賣,怪不得大乾與戎軍苦戰數年,依然殺不盡他們。
“莫非,沂州戰敗真的是因為我們當中出了内鬼?不然當年賀紹怎會那麼及時地趕來營救我們,定然是他與戎軍勾結,又聯系了我們當中的某人,既洩露了重要情報,而後又伺機解救我們,順勢獨攬大權。”
祝無恙眸色一暗:“是,我今天前來,正是想找您問清當年的情況。”
冀飛敏銳地捕捉到了祝無恙的反應,那句肯定的“是”令他心頭一凜。
“你已經找出内鬼了?”
這并不是問句,而是肯定的猜測。
祝無恙必定是查出了什麼,才如此急切地找到他。
他霎時間覺得背脊爬上一股陰森森的涼意,還未往下細想,祝無恙就告知他了這個殘忍的真相。
“是青武,我在烏峽關的時候找到了他通敵的罪證。”
一句話,讓冀飛原就飽經風霜的身軀更顯頹勢,他根本來不及消化着晴天霹靂的消息,“是他......難怪,我早該想到是他啊......”
冀飛顯然是知道些什麼,祝無恙在一旁沉着等待他的回複。
半晌後,冀飛才好不容易會恢複了一些力氣:“當年,我就一直勸将軍,别把青武留在身邊。”
“可是将軍最後還是心軟了,不忍心将一個襁褓中的孩童丢下。沒想到竟然是農夫與蛇,最後還是釀成了禍端......或許這就是命吧。”
其實祝家軍中,有一半以上都是走投無路前來投軍的孤兒,無父無母,了無牽挂,長風是,青武亦是。
但像是青武這樣,從小就跟在祝山身邊的,卻是少數。
身旁的兩人聽了冀飛這些話,心中滿是疑惑。
“當初您為何極力阻止青武留在軍中?”
冀飛深深地歎了口氣,渾濁的雙眼充滿了悔恨:“因為他身上,流淌着的是戎族人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