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驚醒時,一切仿佛重新恢複了平靜。
——不對,太不對了。
前世,她一直以為,夢中的景象是在淮州遭遇劫難時殘留的印象,如今想來,這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據蘇懷景所說,他是在靈元寺中救下了昏迷的她,但她在夢中窺見的景象,四周的建築都十分高大恢弘,甚至于比蘇府還要氣派許多,又怎麼會在寺廟中?
*
接到張誠福慘死家中的消息時,蘇懷景剛整理完賀紹的卷宗,準備回府,結果又硬生生地留在刑部過了一夜。
張夫人在刑部哭得泣不成聲,前陣子兒子遭遇非人之事,如今丈夫又暴斃家中,若不是她如今懷有身孕,隻怕是随着丈夫一起走的心都有了。
在喝完大夫特地調理的安神藥後,才稍稍安定了下來。
刑部侍郎暴斃家中,刑部上下人心惶惶,一時間,各種傳聞在坊間傳播開來。
直至翌日未時,蘇懷景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了蘇府。
一進臨風堂,便看到蘇懷黎與祝無恙兩人一齊坐在堂前,畫面和諧又詭異。
他差點以為是自己連日熬夜出現了幻覺。
“我今日一早派人去張府附近打聽到了一些消息,可惜刑部的大門被堵得死死的,我隻好親自上門了。”祝無恙開口解釋道。
蘇懷黎更是一臉無辜,她昨日受驚過度,好不容易恢複了一些精力,就急匆匆地往臨風堂打聽情況,結果卻撞到了在臨風堂等候已久的祝無恙。
蘇懷景揉了揉眉心,疲憊地坐在太師椅上。
兩人皆是為了張誠福暴斃一事而來,他稍作休息,便立刻将刑部目前探查所有的情況吐露而出。
“昨夜我們連夜審問了張夫人和府上的所有相關人等,張夫人說,自她有孕之後總是心神不穩,所以這段時間一直與丈夫分房而眠,張誠福經常早出晚歸,消失了一日衆人也未察覺有異,直到管家經過書房之時,聞到了惡臭的味道,這才發現張誠福早已猝死在書房裡。”
一聽到“惡臭”二字,蘇懷黎不自覺地緊蹙了下眉頭。
“仵作初檢的結果已經出來了,張誠福的身上無任何外傷,屋内的陳設一切完好,還需要進一步剖屍檢驗才确定是否服藥的情況。”
“根據種種迹象顯示,他很可能是因為疾病發作而猝死,基本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張夫人卻十分肯定自己的丈夫身體沒有問題,要求我們必須查出真相,就是鬧到皇帝那也要給她一個交代。”
蘇懷黎不解:“丈夫的身體有何問題,作為妻子應是再清楚不過,她如此堅持,其中怕是真有蹊跷。”
蘇懷景也着實無奈:“張夫人好不容易中年又得一子,正是享受天倫之樂的年紀,一時間難以接受丈夫的噩耗也實屬正常。”
“冤魂索命......”
此時,在一旁沉靜良久的祝無恙幽幽地開口道。
青天白日的,冷不丁的一句,讓身旁的兩人不由得起了寒戰。
蘇懷景皺着眉頭:“什麼冤魂索命,你什麼時候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了?”
“不是我相信,是有人在傳。”
祝無恙半眯起雙眸,“這件事鬧得太大了,街坊百姓們都等着看他們一家的好戲,他兒子作惡多端,他不僅放縱不管,還強壓下民怒民怨,現下坊間流言四起,都說張家平日裡禍害了不少良家少女,如今猝死家中皆是因少女的冤魂索命,下一個就是張銘了。”
“這簡直是——”
蘇懷景正要破口而出,腦海中突然閃過某些零星的片段,聲音戛然而止。
“你也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祝無恙看着他揶揄道。
“我怎麼覺得此類“冤魂索命”的說法如此熟悉.....”
他在刑部三年,過手的案件無數,但這類鬼/怪作祟的案件少之又少,天子腳下,皇帝極為反感鬼/怪之說,嚴禁有人故作玄虛,可偏偏有一樁案子,正是因為冤魂索命。
約莫是一年前,京城突然發生一起多人命案,地點在無數男子魂牽夢萦的绮香樓,不下十名男子暴斃樓中,其中不乏有高門大戶的公子,此案曾轟動一時。
“當年就有人謠傳,死于非命的那些男子皆因少女的冤魂索命,死狀慘烈卻不足為惜,绮香樓被查封後就此隕落,如今早就成了一片廢墟,而後老闆娘又在别處開了一個暖香閣,生意依舊紅紅火火。”
“那之後呢?”蘇懷黎狐疑道,“數名男子同時暴斃,怎麼可能用一個冤魂索命的理由就含糊過去?”
蘇懷景神色嚴峻:“我當年也隻是在刑部當當跑腿,沒有定案的權力,如何結案,我說的不算。”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年受理這樁案子的主審,就是張誠福吧。”祝無恙幽幽地開口道。
暖香閣,正是那日他讓長風對張銘下手的地方,一樁牽涉數人性命的案子,能夠以此荒謬的理由結案,背後之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蘇懷景沉重地點了點頭:“當年在绮香樓裡的嫖客有數十人,而張銘恰巧就在其中,他僥幸逃過一劫,張誠福為了不讓自己的寶貝兒子卷入其中,于是乎便頂住多方的壓力,草草結了此案。”
刑部的卷宗堆積如山,若不是涉及到皇室宗親的案子,普通案件的卷宗一兩年内便會被清理幹淨,若張誠福的死是如法炮制當年那樁命案,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查清楚當年真相。
“我倒是想到一人,或許對此案能有所幫助。”蘇懷黎若有所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