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嘴上埋怨丈夫,但見女兒終于覓得良緣,女婿又是戰功赫赫的大将軍,歡喜之情難以言表,此前兒子與公主的婚事已經令她焦頭爛額,能與皇家聯姻雖是無上榮耀,但她已經想清楚了,蘇氏無福消受這般福澤。
自賜婚聖旨下來後,府上就無片刻安甯,先是出了侄女與外男暗通款曲的陰私,後是蘇氏滿門險遭滅頂之災,蘇懷景與公主的婚事又因皇後崩逝一再拖延,這說明,非兩情相悅而成的婚姻,老天爺都要設法阻撓。
她現在就盼着,等服喪期限一過,她再風風光光地送女兒出嫁,阖府上下也能沾沾喜氣,扭轉運勢。
許氏正徜徉在未來美好的想象中,突然轉念一想,“哎呀”了一聲:“你今日回府沒有提前知會母親一聲,廚房隻準備了三個人的膳食,不行,我得吩咐廚房把你愛吃的那幾道菜都準備上才行,今日阿景也要回家吃飯,正好我們一大家子人好好聚聚!”
望着許氏攜仆婦丫鬟匆匆離去的背影,父女二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蘇鶴深深地看着她,眼裡是濃濃的疼愛與關切:“阿黎,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
她搖搖頭:“比起父親母親這陣子的擔驚受怕,阿黎受的這些不算什麼。”
他喟歎一聲,道:“我們進屋說吧。”
蘇懷黎此番回府,不僅是想與家人團聚,另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與父親商讨,入屋後,她直言道:“出京的事宜,想必祝将軍已經和父親說過了,不知父親是何打算?”
倘若威義侯趁皇後喪孝期間發動宮變,祝無恙定會早早通知蘇鶴,讓其做好充分準備,在局勢尚未徹失控之前,蘇家人得趁早出京自保。
蘇氏與賀氏之間糾纏頗深,蘇懷景一力承辦賀紹走私兵器、通敵賣國一案,按照賀紹心狠手辣、睚眦必報的性子,若他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定不會輕易放過蘇府。
蘇鶴臉上的笑意忽而一僵,變得些許凝重:“阿黎,自将軍上門提親那日,就已經将宮變的擔憂告知于我,這段時日我想了很多,也着手做了許多安排,你母親性子溫順膽小,容易擔驚受怕,我便自作主張先瞞了下來,阿景與我商榷之後,決定這幾日分批次遣散府邸的所有下人,歸還賣身契,再安排人馬擇日送你們出京。”
蘇氏在京中有不少商鋪,都是祖上封蔭留下的産業,鋪子一時半會無法折成現銀轉移出京,畢竟是出逃避難,隻能帶些必要的傍身盤纏,更何況,屆時天下動蕩,風雨飄搖,百姓朝不保夕,錢财這些身外之物,該舍棄的就舍棄了吧。
蘇懷黎聽他口吻,心底隐隐有些不安:“送我們出京後,父親是何打算?不同我們一起出京嗎?”
蘇鶴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蘇氏三代效忠李氏,我雖文弱不堪,不及武将俠義英勇,可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但一直不敢忘記你祖父教誨過的句句箴言,若佞賊成功篡位,李氏一脈面臨兇險境遇,我又豈有當逃兵的道理?我蘇氏與李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蘇懷黎一顆心幽幽地沉了下去。
良久,她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若女兒以信王的名義,勸您出京,您可願意再三思?”
“女兒明白您的顧慮,大乾是李氏的天下,蘇氏祖上受李氏封蔭庇佑,自成為望族以來便一直追随李氏,賀紹要反,定不會留皇帝性命,屆時皇子尚弱,長公主又與賀紹之間有血緣之親,假以時日,賀紹必會想盡辦法逐步蠶食本該屬于李氏的天下,可您忘了,我亦是李氏的血脈。”
蘇鶴渾身一震,目光矍铄:“你——你都知道了?”
蘇懷黎颔首:“您放心,有我在,李氏一族不會凋零。”
他眸中忽起的亮光漸漸又堙滅下去:“可是,你的身份被隐瞞了十幾年,世人皆知,信王膝下無兒無女,又有誰能證明你的真實身份?”
她道:“我身上有生父留下的遺物,若是他日反賊殺盡李氏一脈,篡位臨朝,我自當亮出此物證明自己是信王之女,我相信,大乾數以萬計的朝臣皆認李氏為皇室正統,何況,祝将軍有數萬祝家軍誓死捍衛正統,他日再奪回江山,不過如囊中取物,指日可待!”
聽了蘇懷黎這番話,蘇鶴胸中忽而升起一股巨大的信念感,他亦相信那日祝無恙所說,他日必定會攜數萬兵馬重返京城,取反賊項上人頭,此前令他猶豫的是,屆時這天下還能不能姓李。
有了蘇懷黎這話,他飄忽難定的心神終于有了着落。
良久,他深深地籲了一口氣:“那好,為父且聽你一言。”
蘇懷黎眉眼舒展開來,二人相視會心一笑。
倏忽,門外傳來一陣喧鬧之聲,蘇鶴蹙眉道:“外頭吵吵嚷嚷的所謂何事?!”
報信的丫鬟急匆匆邁過門檻,福身施禮:“回老爺小姐,适才表小姐突然回府,現在正在外頭吵着,說是非要見老爺夫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