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皆是一怔,在這個節骨眼上,秦曼曼為何突然登門入府?
于蘇鶴而言,說實在的,他對妻子的這個甥女并無特别上心。
當初答應秦曼曼入府常住,一來他了解妻子的性格,善良溫厚,那畢竟是離世胞妹的親生女兒,見她在秦家孤苦伶仃,又受繼母磋磨,總歸是于心不忍。二來,許氏是蘇府的主母,裡裡外外操持着中饋,自然是比蘇鶴更了解府上的開支,秦曼曼入府前,許氏特地找他算一筆賬,偌大的蘇府養一個表親自是不在話下。
是以,蘇鶴對秦曼曼的入府一事并無多少糾結,就欣然應允了。
前陣子許氏突然提起,甥女現下已經到了議親的年紀,該回歸本家了,·語氣中竟然還帶着幾分決斷,蘇鶴心下有異,但也沒有多問,便全數交給妻子做主。
如今蘇府自身難保,更遑論接濟他人,蘇鶴得知外頭的情況後,少見地有些為難起來。
這一幕,恰巧落入一旁的蘇懷黎眼中。
蘇鶴并不知曉秦曼曼在壽宴上與他人私會一事,若現下将此事捅破,隻會滋生不必要的麻煩,于是她轉念一想,開口道:“父親,女孩子家的事您不便出面,還是我替您出去看看,可好?”
蘇鶴倒也松了一口氣:“那就麻煩你了,若有棘手的事,你也不必委屈自己,差人通傳我便可。”
安排在主院侍候的丫鬟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極有眼力見,得知老爺有意閉門不見,目光就落在了小姐身上,蘇懷黎在丫鬟的引導下出了主院,直奔事發地。
原來是今日秦曼曼不顧蘇府管家和家仆的勸阻,硬是要往主院闖,恰逢許氏在廚房安排廚娘置辦菜品,被一陣吵嚷聲驚擾到,出屋一看,竟是許久未見的甥女,秦曼曼見到人,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梨花帶雨地訴說近日以來自己在家中受到的委屈。
數日已過,許氏郁結在胸口的火氣也消散了七八分,但想到甥女的所作所為差點毀了自己一雙兒女,神情又不免冷了幾分。
沒有當家主母的發話,一旁圍觀的丫鬟家仆萬萬不敢上前攙扶表小姐,其中也有雲夢閣的下人,秦曼曼曾經的貼身丫鬟雪雲。
蘇懷黎剛出來,就撞見了這一幕。
哭得楚楚可憐的秦曼曼,擡頭看到伫立在一旁神色淡漠的蘇懷黎,表情瞬間凝固,險些忘了自己還在演戲,原本還洶湧不斷的眼淚霎時止住了,臉上空餘一抹錯愕。
——蘇懷黎為什麼還在府上?!
她明明得到消息,蘇懷黎已經許久不在蘇府了,至于去哪了,那人沒有告訴她。
她會下定決心再次乞求許氏讓她回蘇府,是因為那神秘人将一個驚世駭俗的消息告知于她,前陣子,刑部尚書指控蘇府包藏罪臣之女,皇帝大動幹戈甚至派出禁衛軍抄查蘇府,雖然此事因種種意外不了了之,但蘇懷黎卻也因此消失在了京城。
聽到這消息時,秦曼曼還留了個心眼,暗暗質疑這消息的真假,但那人衣着華麗,舉止投足之間皆是不容忽視的尊貴,她又難免動心。
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理由回蘇府,就有人貼心送來了這好消息,當初因着自己父親的幾句甜言蜜語松口回了秦家,沒回去幾天她就後悔了,畢竟她在蘇府錦衣玉食過慣了,回到秦家竟然還要替繼母操持家務,她精心呵護的玉手都變得粗糙了!
若真如那人所言,蘇懷黎的确不知所蹤,那麼,蘇府現在豈不是就沒了嫡小姐?沒了蘇懷黎,她有信心能哄得許氏回心轉意。
于是,她趁着繼母和父親不注意,帶着收拾好的珠寶首飾,便趕來投奔蘇家,不料那人信誓旦旦保證消失無影的蘇懷黎,竟然活生生地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今日特意選了一件素樸不起眼的衣裳,甚至有些地方還被她撕了幾個小口子,為了就是讓許氏心軟,自己這般破敗不堪的模樣,竟然被蘇懷黎撞了個正着,頓時羞憤難當,臉上青紅交加。
秦曼曼暗自咬牙,但事已至此,她已經到了騎虎難下的境地,今日她無論如何都必須留在蘇府,眸中的陰鸷一閃而過,随後她又低低地啜泣起來。
許氏關切地看了一眼蘇懷黎,擡手輕撫她的手背:“阿黎,你剛到家不久,還需要多多休息,這等事就無需你來操心了,母親自會處理好。”
就在甥女來蘇府的這一會兒,已經朝她吐了數不盡的苦水,說是父親整日裡隻知道花天酒地,就連她的首飾都被父親偷去當了拿來享樂,而繼母又是百般磋磨她,原是粗使丫頭幹的髒活累活都扔給她做,說罷,還不忘伸出自己通紅的手指,擺在她的面前。
說實在的,見這一幕,她心中沒有松動是假的,畢竟是吃齋念佛之人,以慈悲為懷,更何況是自己的親外甥女,但女兒的到來又讓她清醒了幾分,若她如此輕易原諒了心術不正的甥女,那對阿黎來說,又何嘗不是有失公平?
當初因為秦曼曼一席話,自己可是差點起了把女兒盡快打發嫁出去的心思,尤其是得知蘇懷黎隻身一人冒着風險為蘇府一家人求情,甚至願意付出自己的所有之後,她對這個女兒真是既心疼又慚愧,為此她近日時常佛祖面前忏悔,希望能盡快贖清自己的罪孽。
蘇懷黎則是回道:“無妨,我不要緊的。”
聲量不大不小,剛剛好被秦曼曼收入耳中,若非是她低着頭,旁人定會被她眸中的怨氣吓到。
她收斂身上的戾氣,擡起盛滿眼淚的雙眸,哀求道:“姨母,我真的知道錯了,離開蘇府之後我便看清了劉琮行的真面目,與他斷了聯系,我原是願意接受父親給我安排的婚事,不料他、他竟然想把我嫁給一個四五十歲的老頭做繼室!隻因那人是賀家的遠親,在京中有些地位,父親為了貪那點錢财和名利就想讓我嫁給他!”
“姨母……”
秦曼曼徹底豁出去了,不顧自身的狼狽,竟不惜跪在許氏的腳下,拉着她的衣擺求道:“姨母!我年紀尚輕實在不想給人做繼室,而且我聽旁人說,那老頭子已經娶了三任妻子,皆是早亡,若我是去了,恐怕也是兇多吉少……我今日鬥膽來求您和姨夫,就是求一個收容之所,哪怕是日後絞了頭發做姑子,也好過嫁給一個老頭子!”
話都說在這份上,就連在一旁的下人都不免為她的遭遇所動容,嫁給一個克妻的老頭做繼室,還不如在府上當丫鬟來得安穩。
許氏緊緊擰着眉頭,終于忍不住開口罵道:“你父親真的太不像話了!你放心,改日我便和你姨夫上門找你父親說道說道,定然不會讓你嫁給别人做繼室。”
秦曼曼哭得近乎脫力:“來不及了姨母,父親早就把我的庚帖給了那戶人家,因為是繼室,許多繁雜的流程都省了,用不了多久,我便要被送過去……”
她因悲怆過度,就連最後的話都說不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