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妹妹,不要傷心了,人都死了。”有人站出來安慰霍無憂,有人低着頭偷偷抹着眼淚。
等待火化完成的時間很長,霍春來悄悄把霍無憂拉到一個角落,霍春來的兩個姐姐,兩個姐姐的兒女把她們圍住。
“你爸剛剛說啥了?”霍春來好似是歎息着在對霍無憂說話。
她太累了。
“他不讓我看家公,還說死人身上晦氣。”霍無憂止住眼淚,一抽一頓地說。
霍春來的兩個姐姐也歎了口氣。
大姐說:“你家那個也太冷漠了,誰家老人沒有走的那天,相互理解下,不行嗎?”
四姐拍着霍春來的背,沒說話,隻是一個勁地哭。
霍春來的四姐就是霍無憂的姨媽,她今早給了霍無憂一件黑色的外衣,拯救了霍無憂。
霍無憂把眼淚擦幹,都沒有聽到霍春來的回答,她可能已經悲傷到說不出話了。霍無憂想安慰她,但霍無憂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好了好了,無憂啊,這些事都不要到處說,我們自家人知道就行了,”大姐幫霍無憂理了下頭發,“免得别人背後嚼舌根,這樣對春來不好。”
霍無憂依舊沒回答,她本來想質問,犯錯的明明是申無涯,最壞的明明是申無涯,為什麼其他人都還要幫他隐瞞過錯?
但霍無憂無法問出口。
就像申無涯在家辱罵霍春來,毆打霍春來,把這個家搞得雞飛狗跳,但霍春來還是要告誡霍無憂,不能把這些事往外說一樣。
他們是一家人。
他們不能落人口風。
他們得互相體諒。
霍無憂深吸一口氣,她再讨厭申無涯,她再恨申無涯,她再怕申無涯,她現在都得繼續參加葬禮,直到家公入葬。
火燒了很久很久,久到霍無憂覺得自己快凍得睡着了,霍春來才站起身,拉着她的手,帶着她坐上租的車往回走。
昨晚下了一場小雨,鄉下的泥巴地變得一場泥濘,等所有人都下車之後,陰陽先生才念念叨叨地讓他們這些肖子孫站到墓碑前面的泥巴地上,開始磕頭。
霍無憂迷迷糊糊地站在最後,迷迷糊糊地被塞了一把紙錢和一片艾草。
她跟着前面的人把紙錢燒了,又把艾葉丢進火盆裡,按照旁邊一位大娘的指示,跨過火盆,往靈堂裡走。
這時,霍無憂忽然聽見一聲輕蔑的笑。
她回過頭。看見奶奶帶着她的堂哥堂姐站在不遠處的泥巴地裡,兩個堂哥堂姐看着她踩着稀泥巴的鞋,在笑她。
霍無憂頓了一下,沒管他們繼續往靈堂内跑。
裡面堆了一地的谷子,谷子裡有硬币,雲荒街的習俗,硬币搶得越多,來年越幸運。
申無涯高傲地站在一邊,他不屑争搶這些東西,霍春來倒是刨得起勁,刨了十幾個硬币。
霍無憂來得太晚,一個都沒搶到。不過,她也不在意這些,霍春來搶到了就好。
來年他們一家人都會幸運的。
中午的正席,霍無憂的爺爺奶奶,姑爹姑媽還有堂哥堂姐難得坐下來吃了頓飯,霍無憂沒和他們坐在一起,她和霍春來最後吃的飯。
霍春來說:“你要是想回去,你就跟你爺爺奶奶他們一起回去,我這裡還有點事,晚上才回來。”
“你想不想回去?”霍春來問。
霍無憂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霍春來又說:“你還是先回去吧,你在這反正也沒事幹。”
霍春來牽着她的手,帶她去找爺爺奶奶。
但申無涯家裡的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怎麼找都找不到人,霍春來拉住申無涯:“你媽他們呢?”
“他們?”申無涯皺了下眉,“他們吃完飯就回去了,你找他們幹啥。”
霍春來沒說話,帶着霍無憂往回走。
“媽,我們不回去了嗎?”霍無憂緊緊握住霍春來溫熱的手掌。
“要回去,”霍春來深吸一口氣:“你跟我一起回去。”
霍無憂忽然在霍春來身上感受到一種深深的孤獨。
周圍吵吵嚷嚷,有喝醉的鄉邦在互相逗趣的聲音,有霍無憂的舅舅在和陰陽先生算賬的争執聲,有小孩子在打鬧的聲音。
霍春來牽着霍無憂的手走到最熱鬧的地方,和霍無憂的姨媽說着話。
霍無憂安靜地站在一邊。
在這一刻,她和霍春來平等地孤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