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因為他寫的生動,所以這就一定是他自身經曆過的。
不寫的生動難以揚名,寫的生動會被說是自寓。
而且是生動唐傳奇的作者,也不見有人說白行簡就是《李娃傳》中的鄭生,蔣防就是《霍小玉傳》中的李益。
這裡另外說一下,崔莺莺的人物形象生動具體,脫離了中國古代“寫女性必須為男性服務”的窠臼。
她多才、多情、有時會耍小性子,她的人物形象也不是為了男主張生而存在。
相思濃時自薦枕席,在察覺到張生可能會變心以後主動斷舍離,這是她為掌握自己人生所作的努力。
各自嫁娶後積極向前看,面對張生再次挑逗,堅定不重蹈覆轍,還勸張生不要留戀舊日,徹底抛下張生這個拿不出手的前任。
相比之下張生就真不是東西。他居然把表妹寫給自己的情書拿給别人看,肆意踐踏表妹的名節,之後還把崔莺莺比作妲己褒姒在外宣揚。
惡臭快溢出屏幕了。】
知退的《李娃傳》也千古留名了。
白居易很是欣慰,另一邊元稹、韋叢已經收好東西,招呼人們出住所,準備鎖門。
或許家貧也是有好處的吧。韋叢苦中作樂想着,就算要離開也不用整許多行李,不用太擔心盜賊。
元稹出了門後徑直尋路往洛陽老家去,後頭跟了些還想和未來的元相國攀攀關系的人。
那些不想追上去的便停在這裡,權當自己為他送行。隻要回頭再構思一兩首詩,把這送行的名頭徹底定下,就算到時候他們攀不上元相國的關系,也能在同僚面前吹吹牛。
人們漸次離去。
白居易轉身去尋白行簡,後面依舊跟着些人。他也不惱,随意與他們聊着。
弟弟的文章寫得那麼好,做哥哥的肯定是要去誇一下的。
那邊腐儒倒是被天幕的評價氣了個倒仰。
“崔氏與外人無媒苟合,怎麼就成了生動鮮活的美好形象了?要我說,張生将她始亂終棄,也是張生癡情,崔氏活該!”
“閉嘴吧你!張生挑逗崔莺莺在先,洩露隐私、辱罵崔莺莺在後,還不顧與崔莺莺的海誓山盟,不仁不義不信之甚,哪比得上崔莺莺萬一!”
【另外,對于元稹支持張生行為的說法,這裡也提出反對。
第一,看了《莺莺傳》後,讀者會對張生這種始亂終棄、心口不一的行為感到同情、贊同嗎?如果不會,那元稹這麼寫有什麼意義?
作為唐朝著名詩人,元稹也算是個語言大師,如果他真的支持張生,他有更多方法可以巧言令色來偷換概念,可他沒有。
人們依然同情崔莺莺而厭惡張生,何以讓他“支持張生”的論點得到傳播呢?
第二,《莺莺傳》是一篇行卷,放在現在大抵相當于我們考研究生前給目标導師郵箱發自己的研究成果,提高自己的考研選導成功率。
這種研究成果,如果是文學政治類的,必定不可能脫離當時價值觀。所以元稹《莺莺傳》初看贊揚張生,實際曲筆抑張揚崔,在符合當下價值觀的同時夾帶私貨,使崔莺莺這個鮮活的形象傳世。】
原先奔走應付,幾乎無暇看天的元稹擡了頭。
他欣慰于後人從淺薄的紙面中發掘出了真相,又疑惑于為何這真相發掘的如此之晚——天幕曾言已經過去了千年。
他與茂之感情深厚是天幕所在時人盡皆知的事實,他的感情觀念也可見一斑,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認為他負心薄幸,讓天幕都要特意講解辟謠?
而這“研究生”,或許就是現在的翰林學士,掌管館閣制诏。
後人的翰林學士需要在官員裡再考試篩選嗎?那其他職位也要嗎?這樣的考試,是否太頻繁了點?
元稹皺眉。
他真誠希望自己馬上會參與的第三次考試會是最後一次。
他已經不想再考第四次了。
【《莺莺傳》因為是一篇文學作品,而且元稹少年時的行蹤沒有記錄,所以是否自寓難以被完全證僞,也難以被完全證實。
近現代的“疑罪從無”是司法史上一大進步。聽了這麼多對自寓說的反駁,知道了這是仍存在的問題而不是已經證實的定論,我們能否對也元稹疑罪從無,不把《莺莺傳》作為讨伐他的罪證呢?
最後,up引用吳斯甯老師随筆《元稹:虛構的“自傳”》中的一句話作為總結。
“有着類似寫作經驗的福樓拜說,‘包法利夫人就是我’,郭沫若也說‘蔡文姬就是我’。如果寫完這篇傳奇,元稹淚流滿面的對外宣布:‘崔莺莺就是我’,我們的學者又該如何作想呢?”】
“疑罪從無?”張湯眯起眼睛,思索起這天幕所說的“司法一大進步”。
他努力使自己在辦案前先假定犯人無罪,最終卻搖了搖頭。
他清楚自己辦案的目的是為了皇帝而不是百姓,法律隻是陛下手中的刀,陛下要清算誰,他就會去查證誰的罪過。這種行為本來就是先假定犯人有錯才去行事,用不上疑罪從無。
而審訊時,《周禮·秋官·小司寇》裡的五聽之法,即辭聽、色聽、氣聽、耳聽、目聽,已經夠他用了。
但或許這套“進步”可以先在地方百姓的糾葛中試用。
唐朝,白行簡腦中的崔莺莺終于有了具體形象。
兄長的摯友換上了鮮豔的衣裳,在園中持團扇與婢女遊春、或是提筆寫詩。
崔莺莺高才,元稹也高才啊!崔莺莺貌美,元稹也貌美啊!⑦
此時有人叩門,白行簡想或許是他去拜訪元稹的兄長回來了。他開門一看,果然看到了兄長的臉。
“樂天,你可知道我想到了什麼?元莺莺!”
于是白行簡見到了驚愕的兄長和後面眼睛放光的好事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