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祯面上淡定等待,實則心中已經有些焦灼。
今日本應該是她和榮叔約定好的劫下原材料運送的日子,沒想到碰上了百花宴。
她原本想要稱病不來,但百花宴一向是皇後最重視的盛宴,她想,除非是自己病的馬上要去了,不然怎麼也得現身一下。
她正想着一會兒該如何脫身,卻覺得有一道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岑祯一向在戰場上拼殺慣了,對他人的目光最是敏感。
這道目光不像是帶着敵意,卻審慎地在她身上流連不停。好像在打量她的衣着,又好像是在......
她手上斟酒的動作不停,臉悄悄地轉了方向,眼皮悄悄挑起,一雙靈動的眼睛向視線來處望去。
對面的亭台空無一人。
唯有芍藥紅紅,在那處開得正豔,無聲烈烈。
那道視線又輕巧地消失了。
岑祯收回視線,正巧旁邊席位的姑娘探頭來搭話,岑祯便放下心中疑慮,回身和左邊的姑娘聊起天來。
又挨了一會兒,岑祯好容易等到皇後來了,一群人烏泱泱地跪下行禮,皇後帶着幾個執扇的宮女進來。
皇後一身绛紫織金鳳紋廣袖長袍,鬓邊九鳳銜珠钗并赤金流蘇,随着步履輕移,珠玉相擊,泠泠作響。
她生得雍容端方,眉如遠山含黛,眼尾細紋非但不顯老态,反添幾分歲月沉澱的威儀。
此刻她含笑遠遠虛扶起行禮的貴女們,金鳳钗在日色下耀眼,恍若神妃仙子臨世。
禧安換了身杏子紅雲錦裙,跟在皇後身後重新入席。
絲竹聲再起,宮娥捧着琉璃盞穿梭獻酒。
大家也紛紛落座。
岑祯位子不巧,對面原本空無一人,此刻卻坐了一男子。
那人身着黑紋錦衣,圓領廣袖,正和左右推杯換盞,時而大笑不已,交談甚歡。
岑祯心中意外,自從上次冬獵一别,不知多久沒見過此人了。
連川。
怪不得他也在。今日是如此重要場合,他也不敢不來。
隻是,那他還會參與今日的貨運嗎?
岑祯嘴角露出一個興味的笑。
對方似也有所覺,目光投來,岑祯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假意飲盡杯中梅子釀,側身對身旁的女子輕聲道:
“勞煩妹妹,待會若見公主尋我,便說我去更衣了。”
随即她便假意不勝酒力,指尖拂過微醺的面頰,收起廣袖,輕輕起身。
她婉拒了宮女的攙扶,向後院走去。
*
宮牆夾道幽深,岑祯疾步轉過三重朱門,待出了宮,便見牆角朱牆下立着個纖瘦身影,手裡還牽着馬匹。
零陵抱着黑色胡裝迎上來,眼神擔憂:“小姐真要親自去?雖說榮叔帶着精銳候在城外,但萬一被發現......”
“我必須去一趟才放心,而且人多反而惹眼。”岑祯利落扯落繁複發飾,青絲如瀑瀉下。
她反手将外衫抛給零陵,内裡的束腰襯得身形勁瘦如竹,“按照計劃行事,我自會與他們在城門彙合。”
零陵還要再勸,卻見岑祯已翻身上馬。
她迎着風駕馬,來風獵獵,吹亂額頭的碎發。
岑祯系上面紗,兩條腿夾緊馬腹,身量在粗糙尋常的布料的包裹下雖纖微,卻全然不見扮作女子時的嬌弱,任誰見了也不會懷疑,此人就是剛剛還在宴席中的貴女。
“好了,别擔心了,我很快就回來,你找個地方等我,我先走一步。”
岑祯說着調轉馬頭,馬噴出響聲,岑祯彎下腰摸了摸它的頭,下一秒便沖了出去。
背影很快越來越小,逐漸消失在長街盡頭。零陵恍若又見當年離家前的将軍,而時光橫亘,馬上的人和等待的人都不複當年心境。
零陵收拾起手中的衣物,便按照之前說好的,走進了附近的客棧,拉開二樓的窗簾,在窗邊坐下,靜靜望着樓下的街道。
而在城門口,出城的人早已排起了長隊。時不時夾雜着商隊,十分熱鬧。
春天正是行商走動的日子,也是守衛懈怠的時候,岑祯遠遠看見城門,便翻身利落下馬。
走近了城門的隊伍依次亮出文書,輪到岑祯,她亮出蓋着公主私印的文牒,守衛便慌忙撤開,讓她通過。
她牽着馬走出城門,正要翻身上馬,一隻手突然拍了拍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