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楪的聲音裹着夜風的涼意,尾音微微發顫,仿佛這個詞本身就帶着某種令人不安的魔力。
慕酌修長的手指撚起油紙包,月光順着他銀線繡邊的袖口流淌,在糕點表面凝成一層冷光。
"路上備的,還新鮮。"
他遞來的動作帶着與生俱來的優雅,指尖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卻難掩指腹處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
宛楪睫毛輕顫,警惕地盯着那方糕點。
她伸手接過時,腕間銀鈴發出細碎聲響,像是某種無聲的戒備。
湊到鼻尖輕嗅,甜膩的桂花香氣混着麥粉的焦香,确實聞不出半點藥味。
她又擡眸看向慕酌,對方正倚着樹幹,桃花眼微眯,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火光将他眼底的神色映得模糊不清。
想了想,宛楪将糕點妥帖地收入衣袖,布料摩擦間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草木香。
慕酌見狀,忽然輕笑出聲,笑聲像毒蛇吐信般滑過耳畔:
"傀儡師手底下的人,叫做撒謊人。"
他慢條斯理地轉動着腰間軟劍,劍身折射的冷光掠過他眼底。
"有人說是被強迫做違心之事,所以對世人說謊;也有人說......"
話音頓住,他指尖撫過劍刃,"是沒了靈魂的行屍走肉,連自己都騙。"
慕酌喉結微微滾動,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投下陰影,将聲音浸染得愈發沙啞:
"不過不論是哪種,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刻意壓低嗓音,像毒蛇吐信般。
"這些人一旦被催動,便會如瘋魔般撲來,即便筋骨寸斷、血肉模糊,也感覺不到半分疼痛。"
話音落下,他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劍柄,鎏金螭紋在火光中吞吐着暗紅的光。
夜風掠過草叢,卷起一陣詭異的沙沙聲。
李勝拖着僵直的斷腿在車廂裡挪動,凝固的血痂與木闆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腐肉的甜腥混着青草的苦澀在空氣中翻湧,像一劑催吐的毒藥,熏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
"是,對!"李勝突然扯着破鑼般的嗓子喊道,脖頸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蚯蚓。
"他們就是這麼可恨!就算千刀萬剮......"他的嘶吼戛然而止,顯然是被慕酌冰冷的眼神震懾住。
宛楪厭惡地啧了一聲,将燃盡的木條狠狠甩向黑暗。
火星四濺的刹那,她瞥見李勝慘白如紙的臉,以及他眼底轉瞬即逝的恐懼。
這細微的表情讓她冷笑出聲。
這北國皇子,終究也不過是個色厲内荏的懦夫。
慕酌修長的手指捏着素絹,一下又一下擦拭着軟劍,鎏金螭紋劍柄在搖曳的火光中吞吐着暗紅冷芒,如蟄伏的兇獸。
他低垂的眉眼籠在陰影裡,頭也不擡地開口。
聲線像是從千年玄冰中淬出的刀刃:"你覺得你還有和我們談條件的資格嗎?"
話音未落,劍身突然劃出半道弧光,折射的碎芒如流星般掠過李勝的臉,映得那雙驚恐的瞳孔瞬間縮成針尖。
宛楪斜倚在扭曲的枯樹旁,月光将她淩亂的發絲鍍上銀邊,順着蒼白的脖頸流淌,在鎖骨處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她忽然輕笑出聲,聲音清脆得近乎天真,卻讓周遭的空氣泛起寒意:
"是啊,離了你我們兩個就做不到了?"
尾音拖得極長,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袖中短刃,若隐若現的金屬寒芒驚得草叢裡的夜蟲集體噤聲,連呼吸都凝成了霜。
李勝的喉結劇烈滾動,麻繩深深勒進皮肉的刺痛突然變得清晰可感。
裹挾着枯葉的夜風撲在他滲血的傷口上,腐肉的腥甜混着篝火的焦香,順着脊梁骨竄上天靈蓋。
他強撐着挺直佝偻的脊背,幹裂的嘴唇卻止不住地顫抖,擠出的話語像破風箱般漏着氣:
"殺了我不過多具屍體,"
他刻意拔高聲調,眼底卻翻湧着恐懼,"但留着我——北國皇室的印信、商路暗樁,這些你們當真不想要?"
李勝此話一出,宛楪有些惡心的驚訝。
月色流淌在她睜大的杏眼裡,緊接着,一聲嗤笑破口而出,帶着難以抑制的怒意與嘲諷。
宛楪單手捂住胸口,笑得有些彎下腰去,發絲垂落。
好一個能屈能伸!
夜風卷起她淩亂的發梢,拂過因急促喘息而起伏的肩頭。
樹皮粗糙的紋路硌着後背,卻抵不過胸腔裡翻湧的怒意
——這個剛剛還目露兇光的皇子,此刻竟像條搖尾乞憐的犬。
她真有些不懂人類。
她仍止不住溢出的冷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皮膚上留下月牙形的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