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暮川打斷言冉。
修長手指摩挲着光潔玉佩,此女子能拿到玉佩,且知道要拿玉佩尋景王,那她定與真正的言若卿有過密切接觸。
不知怎的,他心中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真正的言若卿,還在這世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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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言冉剛退出屋子,就看見了立在屋外的荷花。
齊恒說了,在齊暮川領兵剿匪的同時,另有兩隊人馬已分别圍堵了長史、刺史府,将府中一應人等全都抓進了州府大牢,由鎮遠将軍周禮暫時領兵看管。
荷花因随言冉來了齊暮川府上,倒是幸免于難。
匪寨被關押的女子悉數救下後,刺史夫人與楊麽麽忙着照看司徒嘉甯,荷花一時得了空閑,想來尋自家姑娘,看是否有活計需要她幫忙。
“姑娘,有什麼事需要我做嗎?”她搓着手,似是有些緊張。
言冉搖搖頭,本欲拒絕,可見荷花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又有些不忍,開口道:“我這會兒要去棺材鋪子,你若不嫌晦氣,也可随我一起去。”
“嗯!”荷花連連點頭,“我去幫姑娘套馬車。”
言冉笑了笑,長史府的事情已了,她不日便會去梁京了,想來應該和阿姐再說一聲,還有已經找到景王的事情,也該告訴阿姐,好叫她能放下心來。
上了馬車,言冉想到自己即将離開釜州,便随口問道:“荷花,長史府如今沒了,你後面有何打算?”
“……”
荷花一時沒答話,猶豫半晌,才小聲問道:“姑娘,我可以跟着你嗎?”
……
跟着我?
言冉不解。
她自認雖從未苛待過荷花,但相識短短幾日,又忙前忙後諸多事情,自己對她着實也算不上有多好……
“為何想跟我?”
“……因為姑娘,對我好,姑娘從不責打我,也從不逼我做我不願做的事情。”
這便是對你好了麼?
言冉看着荷花駕車的背影,一時陷入沉默。
又想起那晚探她脈搏時,确實異于常人,是藥人脈象。
若她真是藥人,就隻有幾年好活了。
而且,一個小姑娘無依無靠,若是當真沒有去處這日子恐怕也難過……
言冉想到了曾經四處流落的自己,到底還是生了疼惜之心,開口說道:“荷花,我接下來會去梁京,往後可能衣食無憂,也可能颠沛流離、居無定所,你若想好了不怕吃苦,那便随我一起去吧。”
荷花聞言,一張小臉上終于浮現笑意,重重點了點頭。
買好紙錢,又拎了壺果酒,二人駕車前往齊甯山。
言冉讓荷花留在山下,看好馬車,自己沿着小路向山上行去。
身邊沒了旁人,也用不着再裝閨秀模樣,她大步輕快地走着,不多時就來到了山腰的孤墳旁。
點燃紙錢,絮絮叨叨将長史府所遇所見都一一講給了言若卿,還有一直念着她的刺史夫人。
“阿姐,除了這些,還有一個頂好的消息要告訴你。我已經找到景王了!他看起來應該是一個好人,雖然有時候脾氣有點怪。”
“我已經把玉佩交給他了,拜托他幫忙一起查三年前将軍府的案子。阿姐,等查清案件後,我會再回來的,到時候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
“阿姐,你若還活着,那該多好……”
她打開果酒,灑了一半在墳前,自己大口喝着另一半。
小時候若跟着三師父好好學醫,若沒有隻學了個皮毛就整日研究些稀古奇怪的玩意,說不定能救下阿姐……
十幾步開外,大樹上,齊暮川扶樹而立。
他面色蒼白,指尖深深凹進樹皮。
待看見言冉離開墳前走遠,才從樹上一躍而下,邁步走向孤墳,雙膝跪下。
……記憶中那個還在咿呀學語的小娃娃,如今竟已先于他長眠地下了。
“暮川哥哥!要暮川哥哥抱!”
“哎呀,小阿冉,哥哥在練劍,我們不打擾哥哥啊。”
“暮川哥哥,給你,吃糖。”
“暮川哥哥,你别哭了,我把我的阿娘分給你。”
“暮川哥哥……”
那些早已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回憶,突然好像清晰起來。八歲那年離開将軍府後,為了避嫌,十年間他從未與言家有過任何聯系
直到三年前,将軍身亡,他去往莜州迎回屍體;尚未趕回梁京,就聽聞将軍府走水,将軍夫人亡故,隻留下年僅十三歲的孤女。
若那時,若他阻止言若卿被帶往釜州,她會不會現在還活着……
是他的錯,是他沒有護住恩人之女。
齊暮川一雙眼漲得通紅,他忽地起身,拿起腰間佩劍,在那無字碑上刻下幾字:鎮北将軍獨女言若卿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