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岐甯山駕馬車回到齊府時,天色已漸暗。
因為昨晚一夜未睡,言冉在回程的馬車内打了個盹兒,卻仍覺不解乏,睡眼迷蒙地回到自己所住的卧房,剛躺下就聽見門外又響起叩門聲。
“若卿啊,你睡了嗎?”
是刺史夫人的聲音。
言冉強撐着坐起,拍了拍臉,起身去開門。
屋外隻有刺史夫人一人,短短一日,她竟像是突然老了十歲。言冉請她進屋,燃了燭燈,因着沒有熱水,便隻倒了杯涼茶。
“姨母可是有事?”
“……是,”刺史夫人點了點頭,卻是滿臉猶豫,直到小口小口喝盡了杯中的茶,才下定決心般開口問道:“若卿啊,你曾問過我是否想同刺史和離,你是,或許,你是有什麼辦法嗎?”
“姨母,我——”
“我忍了這麼多年,直到昨日才算真的看清那個人。”刺史夫人喃喃自語。
“我原覺得那人就算對我辱罵責打,可甯兒到底是他的親骨肉啊……可是昨日,昨日在雲記酒樓,甯兒被山匪帶走,他居然能狠下心不管不問,隻說權當沒這個女兒!
如今甯兒已成這個樣子,我萬不能再被那人牽累。如今我别無所求,隻想帶着甯兒活下去。”
昨日,雲記酒樓……
言冉想到了那可怕的情香。
“姨母,我聽楊麽麽說司徒妹妹從刺史書房拿走了什麼,你可知是拿了什麼物件?”
刺史夫人不知言冉為何有此一問,但還是想了想,開口道:“白日随甯兒一起被救回來的丫鬟說,好像是什麼香……”
香?
莫非……
言冉心底苦笑,若司徒嘉甯從刺史書房偷走的确是情香,那就真是設計害人不成反被害了。
當時她着急逃走,刺傷了那山匪的眼睛,齊暮川又放狗咬人,或許是山匪一怒之下,便把司徒嘉甯帶走了。
“若卿啊,你為何有此一問?”
看着刺史夫人一張滿是悔恨與悲涼的臉,言冉把一番猜測咽回肚裡,隻說道:“姨母,若卿聽聞西南戶突有一種香,聞之會使人癡傻,甯兒妹妹現下這般或許就是因為這香。”
她又給刺史夫人倒了一盞茶,如今司徒嘉甯已癡傻,山匪半數被抓半數被殺,長史一家也已入獄,真相究竟如何恐怕難以知曉了,她也不願再追究此事。
但若這三兩句信息,能讓夫人存了醫治司徒嘉甯的念想也是好的。
若是能尋到醫治之法,自是最好;就算不能,好歹夫人後面的日子也能有個盼頭。
不過不管日後怎樣,當下最要緊的還是和離一事,刺史的罪過,不該由姨母來承擔,她必想辦法弄到這和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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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姨母,言冉也沒了睡意。
想着下午拿玉佩所求之事,齊暮川還沒給個答複,便悄悄湊到他屋前。屋内一片黑,隻見齊恒正坐在門前打着盹兒。
“言姑娘,”他打了個哈欠,“怎麼了?是找公子嗎?他不在。”
不在?
他還受着傷,居然不在屋内……
“你可知他去了何處?”
“……啊,不知道。”齊恒又打了個哈欠,“下午便出去了。”
說完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周将軍那邊來人問公子明早是否能去州府審問犯人,我是想來告訴公子這事兒的,誰知他竟一直沒回來……”
正說着呢,他轉身抱着一旁的柱子就合上了眼皮。
想來這少年昨日一直未休息,今日又忙着和将士們清理匪寨也累得夠嗆,言冉含笑道:“那你回去休息吧,我剛好也有事找你們公子,回頭我便一起告訴他。”
“……啊,真的嗎?”齊恒半睜半閉着眼,“那可太好了,多謝言姑娘了。”
說完,就邁着亂七八糟的步子朝着自己卧房走去。
看着他這般模樣,言冉覺得定是平日裡齊暮川太過嚴苛了,孩子都累成這般模樣了都還在兢兢業業等着自家公子回府。
待齊恒一走,她尋了個台階,就近坐在了門前。
可這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
打了好幾個盹兒,直到聽見子時打更的聲音後,才看見一個人影,跌跌撞撞朝着這邊走來,還帶着滿身酒氣。
“齊,齊公子,你怎麼能喝酒呢!”言冉一把扶住他。
齊暮川睜着迷茫的雙眼看了言冉一眼,打了個酒嗝。
“你這是喝了多少啊,還把自己給喝醉了……”言冉一邊抱怨着,一邊扶着齊暮川走到門前,踹開門,将他半扶半拖進了屋内。
“我沒醉。”齊暮川一屁股坐到地上。
“好好好,你沒醉,我們去床上躺着。”言冉說着又要來扶他起身。
可齊暮川左右搖晃着躲開言冉,伸手在懷中不停掏着什麼,掏了許久,終于掏出來一塊玉。
“來,這個給你。”
……嗯?
言冉疑惑。
這不就是下午她交還給他的玉佩麼……
“你拿着。”齊暮川抓起言冉的手,将玉佩放在她掌心,“你拿好了,将軍府的事,我幫你查,肯定查到底!”
說完,他眼眶一紅,突然沉默了。
言冉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眼眶紅紅的齊暮川,歎了一聲,将玉收在懷中放好,扶起齊暮川走到床邊,手一松,眼前男子就這麼斜斜地躺倒在床上。
……人都說,酒品及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