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我人生中最難熬的時刻,但是因為我迷迷糊糊的,所以那種感覺并不真切。那是我去往雷城的時候,從懸崖那裡摔下來。黑瞎子和悶油瓶救了我,但是因為我的皮膚被那些毒氣嚴重燒傷,所以很快就會死掉——這些都是我從瞎子嘴裡聽來的。瞎子說悶油瓶為了救我,給我抹了他的血,以緻于他在之後一周的時間裡,虛弱地連刀都拿不起來——當然了,我活蹦亂跳的時候也拿不起他的刀,要不然之前的那把黑金古刀也不會掉在沼澤裡。
我那時候真的是差點死掉,我身上的皮膚是被毒氣燒傷以後,借助悶油瓶的血再慢慢長好的,我估計全身百分之七十的燒傷肯定是有的。按照瞎子的說法,差不多用掉了悶油瓶一半的血。
瞎子說完這個的時候,讓我再跑了幾步,最後歎了口氣說,我以為你身上有了啞巴的血,能跑的更快呢……
現在想想,如果悶油瓶沒有死在别的危險的地方,而是死在因為給我輸血而死,那張家族長的一世英名真的就徹底毀掉了。
我是欠了悶油瓶多少的命啊,這輩子都不可能還完了。他總是為了救我,而把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
這樣想想,我覺得早上打我那一巴掌,和剛才按我手腕都是輕的,我不該這麼懷恨于心,更何況他說,我死才是他最不想見的事情,這讓我很感動,差點要撲過去擁抱他了——我是他好不容易才救回來的人,應該不會随随便便幹掉吧。
但是我随即又擔心起來,悶油瓶這個看起來有點想創傷應激反應,這種症狀的表現就像他這樣,最不願意經曆的事情會一遍一遍地經曆,他有多害怕我死掉?我有看過一個真實案例,最後那個人死在了自己的夢境裡,他至死都不知道,他曾經經曆的那些痛苦已經過去了。
這個結局讓人感到悲哀與無能為力,我立刻給他科普這個心理創傷的症狀。我講了半天,他隻是低頭給我揉手腕,看起來完全沒有聽進去。
我講的口幹舌燥,就靠在他肩膀上不說話。悶油瓶的手勁恰到好處,手腕上的痕迹也沒多大的傷,隻是他按的痕迹看起來有點誇張,我本來昨天晚上就一直做噩夢沒有睡好,加上看了一天的賬本,靠在他肩膀上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之後我是聞到香味醒來的。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悶油瓶拖到了客廳的沙發上,這邊的廚房是開放式的,悶油瓶大概正在做晚飯,香味飄了出來,依然是我喜歡的客家菜。
我懶洋洋地賴在沙發上,眼睛看着高高的天花闆中的吊燈,我很喜歡這種感覺,哦,還少了胖子聒噪的聲音,我想要我們三個人一直在一起,就像以前在雨村的時候那樣,但是現在,我希望我們都能過安穩幸福的生活,如果代價是分離,我也慨然接受。
我有時候很感性,胖子的事情還沒有定下來,我卻已經預見了他的離開,可是我覺得我不能再去麻煩胖子了,他的人生已經為我耽誤了一半,剩下那一半,他應該自己好好地過下去。
我開始有一種嫁女兒般的傷感,并且在心裡噼裡啪啦地打着算盤,看看能給胖子支出多少嫁妝,對了,要是胖子結婚的話,不能叫道上的人,也不能叫九門的人,就我們幾個親近的人就可以了,反正飄飄也是二婚嘛……我心裡覺得飄飄配不上胖子,但是我知道就飄飄這顔值,就超胖子幾條街了。
悶油瓶端着盤子走出來,看到我已經醒了,對我道:“起來吃飯。”
我正給胖子算小賬呢,就道:“我待會吃,手擡不起來。”
誰知悶油瓶伸手把我抱了起來——因為他跑的時候通常都是拎着我的領子,或者幹脆拖着我,從來沒有抱過——還是公主抱!
我被他放到了餐椅上,餐桌上全是我愛吃的菜,他端起碗用勺子挖了一口飯,遞到我嘴邊。
胖子是喂過我湯,我喝了幾口,後面的他全喝了。
現在悶油瓶居然喂我吃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試探地咬着勺子吃了一口,他又去舀了一口菜,繼續遞到我的嘴邊。
這次我不吃了,擡手拿過他的勺子,然後把勺子放到了嘴裡,含着勺子含糊地說:“我自己吃。”
悶油瓶沒有什麼表示,自己拿起筷子吃飯。
我看到桌子上有幾本賬本,想起下午确實有叫解家的幾個夥計把賬本拿過來,不過後來我應該挨着悶油瓶睡着了。看起來,這些人送賬本過來的時候,悶油瓶把賬本收了上來。
我想起之前在窗台上聽那些夥計議論的話,心想他們肯定想不到我是因為被悶油瓶揍了,所以才不去收賬本的,既然他們認為我是在擺架子,那就随他們想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