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賢的西山别苑不大,面積僅有莊府的三分之一。李堯彪與鄧指揮使住進來也不顯得擁擠,隻是二人夜探莊府歸來,動靜難免大了些,裘智瞬間從夢中驚醒。
他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幹脆起床,找到了李堯彪。
李堯彪尚未歇下,見到裘智,便知他是為莊家之事而來,主動開口道:“我們翻遍了那座上鎖的小院,院内幾間屋子雖有住過人的痕迹,但沒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不過是一處廢棄的小院。”
裘智略一沉吟,緩緩道:“有道是無風不起浪。我仔細想了一下樵夫的話,莊家鬧鬼的傳言八成與那個院子有關。你們真的沒發現任何異常嗎?”
藝術來源于生活,莊家鬧鬼一事被傳得有鼻子有眼,肯定有其原型。因此,裘智推測,那座院子可能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事,才會被封,最後以訛傳訛,有了鬼屋之說。
李堯彪沒料到裘智會刨根問底,微微一怔,随即如實相告:“确實有一處古怪。院内有一間小屋,破舊不堪,沒有窗戶,門亦是從屋内拴死的。”
這間屋子坐落在小院正中,破破爛爛,一陣大風吹過都能将其吹倒。李堯彪和鄧指揮使一看到這間屋子,瞬間感到一股說不出的詭異,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上午樵夫說的話,莊家有個會吃人的房間。
突然,夜枭的啼鳴驟然劃破寂靜,寒風吹過,森然冷意撲面而來。
鄧指揮使向來不信鬼神,此刻卻也不免心生遲疑。李堯彪心中暗忖:惡鬼懼惡人。他鼓起勇氣上前,伸手推門,哪知門隻是輕輕晃動了一下,并未打開,像是從裡面栓住了。
他拔出腰間寶劍,劈斷門闩。房門應聲而開,裡面漆黑一片。
李堯彪獨自走入房間,留鄧指揮使在外放風。若真如樵夫所說,房子會吃人,鄧指揮使在外也好接應。
他在四處搜尋了一番,屋内空無一物,讓人越發感到毛骨悚然,便立刻退了出來,生怕遲則生變。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古怪之處了。
裘智聽完,若有所思地點頭,果然不出所料,這座小院正是傳聞中的鬼院,隻是不知這間古怪的屋子與鬧鬼之事有何關聯。
一縷陽光灑進屋内,天色已亮。
裘智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耽誤你休息了,你快睡覺吧。”
李堯彪剛和裘智說了會話,沒了困意,遂道:“我去練武了。”
裘智望着他的背影,長歎一聲。朱永賢總叫自己學霸,但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他從來沒有這麼早起床讀過書。
他被李堯彪激起了幾分鬥志,先看了會書,然後從馬廄牽出火熏,打算練習一下騎術,總不能回京的時候還拖大家的後腿。
裘智騎過火熏幾次,知道它性情溫順,所以沒那麼害怕,但也不敢一下就跑起來,隻讓火熏慢慢地走。
火熏馱着裘智在樹林裡散步,遠處傳來兵器破空之聲,裘智立刻猜到是楚衍在練武。昨天田漁還言之鑿鑿,說楚衍抱恙,今天他就生龍活虎地舞槍弄棒,顯然田漁在敷衍自己。
楚衍見裘智端坐馬上,收住手中銀槍,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贊道:“好俊的馬。”随即問道:“是燕王的坐騎?”
楚衍雖然隻是個護院,但從小在莊家長大,見多識廣,自然認得出這匹高頭大馬千金難買,十有八九是朝廷貢品。
裘智笑而不答,轉而誇贊對方:“少俠好身手,一杆銀槍舞得如蛟龍戲水,竟有斷蛟刺虎之威。”
楚衍平日裡沒什麼朋友,看裘智年紀相仿,又言語可親,心中頓生好感,不由展顔一笑。
裘智沖他招手,客氣道:“你能扶我下來嗎?”
每次都是朱永賢扶他下馬,現在沒人攙扶,不敢獨自下馬。而且火熏四蹄修長,比别的馬要高,裘智看着有些眼暈。
楚衍看裘智神色緊張,雙手緊握缰繩,便知他騎術不佳,趕忙将他扶了下來。
裘智有意與楚衍交好,趁機探聽莊家的内情,見他眼巴巴地看着火熏,一臉向往之色,便笑道:“要不要騎上試試?”
楚衍聞言大喜,顧不得道謝,飛身上馬,策馬沖入林間。
裘智靠在樹幹上,靜靜地觀察着楚衍,赫然發現他與莊陽竟有幾分相似。
莊陽至今未曾續娶,但隻要是個正常男子,難免有生理需求。古代又沒有避孕措施,與丫鬟生出個私生子不足為奇。
不多時,楚衍收缰勒馬,翻身而下,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眉飛色舞地對裘智道:“果然是匹千裡良駒!”
裘智在現代寄人籬下多年,早已學會了察言觀色,若想讨好一個人,自然也能說得天花亂墜。
他笑着應道:“千裡馬常有,伯樂不常有。我騎術平庸,騎此良駒實在是暴殄天物。你慧眼識駿馬,本該以良駒相贈。可惜此馬并非我所有,做不了主。”
楚衍見裘智言辭懇切,神色間滿是真誠,不似推脫之詞。何況自己隻是真心贊賞此馬,并無據為己有之念,因此對裘智的坦誠相告,并不介意,反而欣賞他的直白。
他見裘智騎術生疏,便随口指點了幾句,随後讓裘智上馬,他又騎上了自己的馬,帶着裘智練習了一會兒。
楚衍不如朱永賢體貼細心,沒有一會兒擔心裘智摔了,一會兒擔心裘智口渴,隻是專心教導裘智動作要領。
這一趟下來,裘智明顯感到騎術有所進步,兩人約定明天繼續練習騎馬。
三日下來,裘智的騎術精進了不少,與楚衍也漸漸熟絡。裘智聽他提起過自己的身世,得知對方是個孤兒,被莊陽撿回家,撫養長大。
裘智雖懷疑楚衍是莊陽的孩子,但沒有真憑實據。楚衍在莊家的身份隻是個護院,無父無母,裘智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前世,看他的眼神帶着幾分同病相憐之意。
楚衍察覺到裘智投來的同情目光,不知怎的,突然鼻頭一酸,幾欲落淚。
人人都說他運氣好,被莊家二爺帶回撫養,親自教他讀書識字,還請名師教導武藝,唯有裘智能理解他為人奴仆,仰人鼻息的生活有多麼不容易。
楚衍少年心性,不願在外人面前示弱,強忍心酸,故作灑脫地拍拍裘智肩膀,笑道:“不說這些了,我先走了,明天繼續教你騎馬。”
裘智點點頭,心中暗暗盤算,這幾天自己和楚衍熟絡了不少,明天或許可以旁敲側擊,探探莊家的底細了。
翌日,裘智騎着火熏來到樹林,遠遠便見楚衍立于林間,銀槍直指前方,滿身殺氣,冷冷地盯着自己。
裘智不禁有些莫名其妙,昨天兩人還談笑風生,怎麼今天突然就變臉了。他雖不解其中緣由,但見楚衍神色不善,連忙勒住缰繩,警惕地望着對方。
“你騙我!”楚衍厲聲喝道,槍尖直指裘智。
裘智聽得一頭霧水,自己什麼時候騙他了?自己接近楚衍的目的确實不單純,但這幾日所說并無半句虛言。
他多少有些理虧,又見楚衍眼眶微紅,眉宇間滿是憤怒與受傷之色,氣勢先弱了幾分,反問道:“我什麼時候騙你了?”
楚衍見裘智這幅做賊心虛的樣子,怒意更甚,長槍一震,厲聲質問:“你就是燕王,為何騙我?”
“啊?”裘智本以為楚衍是察覺到自己有意打探莊家的事,哪知竟誤會自己是朱永賢,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半晌沒回過神來。
他自問不是楚衍的對手,生怕他怒氣沖頭,不問青紅皂白一槍給自己捅個窟窿,急忙擺手解釋:“我不是燕王,燕王是我朋友,我沒騙你。”
“胡說!”楚衍怒不可遏,“火熏是西域進貢來的寶馬,燕王視若珍寶,如何舍得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