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打濕了身體,渾身是密密麻麻的紅色勒痕,漂亮的器物點綴在白皙和紅暈之間,許多地方都已磨破了表皮,任何微小的牽扯都會引發整具軀體被更大的浪潮襲擊。
還有那雙委屈和憤恨的眼睛。
其實,這樣的眼睛很久都沒出現過了。
“你知道嗎?”宋朝明伸出手去,撩撥起宋灺被汗水濡濕,淩亂在脖頸和臉頰的碎發,“其實我也不是一定需要做這樣的事情。”
冰冷的手指觸碰着潮熱,像電流穿過表皮,引發更猛烈的震顫。
或許是生理,也或許是宋灺的驚怒。
在宋灺質問的眼神裡,宋朝明輕輕撫慰這具殘破的軀體。
“但是宋望這個孩子,雖然聽話,卻也太聽話了些,讓人不得不有些擔心。”
“……嗚,什麼,”宋灺難受極了,身體被人拿捏着起起落落,但他艱難地保持住自己的神智,強行讓自己支撐着要去再多問出些什麼,好像那樣就能幫到宋望一樣,“啊,嗯…求你…………告訴我,什麼意思?”
宋朝明微笑着将痛苦拉到了最大的限度,覆到宋灺因承受不住而抖動的發梢旁,柔聲細語。
“因為對她來說,你太重要了。”
好痛,好難受,宋灺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要跟着被震碎了,渾身筋脈都顫抖着被迫湧向了高處。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從聲帶裡擠出了聲音,“重要?”
“是啊,重要,你也是憑借這一點,走到她身邊的吧?”宋朝明滿意地看着懷中痛苦的面容,心裡舒暢極了,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所以讓她感受一下正常的戀愛,有什麼不好嗎?”
宋灺心裡想笑。
正常?
到底是誰瘋了。
籌劃讓自己的女兒陷入那樣的危難,又安排人來拯救,從而希望自己的女兒依附他人。
哪裡看起來正常了?
“至于你,我的孩子,”宋朝明為發呆的宋灺松開身上的束縛,轉而将項圈的牽引繩遞到他的唇邊,“不要想那麼多,你隻要跟着我,乖乖的,就和以前一樣,不好嗎?”
宋灺咬過遞過來的牽引繩,低下頭,便看到自己遍體鱗傷,甚至許許多多傷口還滲着鮮血的身體。
好痛,他不喜歡。
但他走不了,那隻會換來更痛苦的幾乎要令人崩潰的回憶。
即便如此,他還是想做點什麼。
哪怕微不足道。
宋朝明的手段一向殘暴,是能将人送到生死線的殘暴,宋灺拼了命撐到了最後,因為他知道,最後的時候宋朝明會略微溫柔的安慰他,算是某種滿足的恩賜。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在這些時間裡遊走着,仿若明天就會消失。
但他還是顫抖着祈求:“…爸爸,别傷害她,求您。”
那兩個字,仿佛泣了血。
雖然在名頭上是如此,但他幾乎沒有說過這個詞,哪怕這個詞會讓宋朝明的态度明顯變好。
果然,宋朝明似乎很高興,他溫柔地擦拭這副被自己親自破壞的軀體,似乎這樣的傷害和修複顯得格外迷人。
他順口答應道,“我不會的。”
宋灺閉上眼,心底依舊酸楚。
如果他的賤命能換取她得到稍許的寬容,就好了。
…………
宋望在醫院裡醒來,一睜眼就看到身旁傅允承焦急而驚喜的眼神。
“你終于醒了!”說完,傅允承急急忙忙撥打了宋朝明的電話。
但宋望卻按住了他的手,“我沒事,可以拜托你送我回家嗎?”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很狼狽,但她顧不上這些。
她的心髒劇烈跳動着,卻不是為了傅允承,也不是為了今天遇到的這件事。
有憤怒在胸腔裡熊熊燃燒着,毫不停歇,叫嚣着要沖出什麼東西,要她承認什麼東西。
傅允承有些猶豫,“回家?你……可以嗎?”
“我沒事的,我沒受傷。”宋望笑了笑,安慰道,“所以也沒必要呆在醫院了,不如直接回家吧。”
傅允承把宋望看了又看,然後跑去問了一堆護士醫生,在都給予了肯定答複後,方才扶着宋望下了病床。
“這次是我來晚了,對不起。”
把宋望送到家門口,要離開時,傅允承拉住宋望,眼神很認真。
“但從今往後,我一定會盡全力好好保護好你的,早點休息……還有,晚安。”
宋望點點頭:“晚安。”
傅允承的話,她已經聽不進去了。
她現在通體的血液沸騰着,腦海中炸出無數鮮紅的碎片,耳邊一瞬間湧入巨大的嗡鳴聲,好像要把腦漿都震碎。
是兩種力量的拉扯。
是宋望自己長久以來的,足夠令人察覺到,卻又不知何故的感受、
是父親對她嚴格的,不允許出現任何失誤的,極其嚴苛的要求、
一個是本能的反應,一個是外加的要求,它們宛如盤古開天辟般,誓要從混沌裡開出一條血路來。
宋望先前一直告訴自己,父親這樣做是正确的,是為了讓她走在最順利的人生道路上的,但内心總是隐隐感到異常。
——可她是父親和去世的母親唯一的女兒,她身上有必須承擔的責任,她絕對不能垮掉。
可如果說,獲得學生時期那些所謂普遍優秀的東西,是一種必要的東西,那她的儀态訓練、身材要求、護膚保養是為了什麼?
對此,宋望一直都覺得很矛盾,好像知道了原因,卻又逃避着那個原因。
——父親希望她成為一個完美的人偶,他對她沒有感情,她隻是和父親有血緣關系的一個工具而已。
一個讓父親驕傲的、拿得出手的工具。
宋望一直讓自己放棄這樣的想法,因為父親總是儒雅溫和,深情且能幹,不至于說毫無感情地把女兒當作某種利于自己的工具來看。
宋望一直都是這樣告訴自己的,直到今天直面了暴力的威脅,強調了她的身份。
她是一個女人。
女性會得到諸如不要在夜晚走進偏僻區域的警告,仿佛女這個物種天生的就會受到暴力的威脅而無所逃。
宋望驚醒着,自己被保護得太久,失去性别意識太久,久到她已經忘卻了自己的生理,而隻單純覺得自己是一個人。
人是中性的,或男或女,都隻是天生的無法改變的基因标簽而已。
但她太久遠離危機四伏的世界,忘記了這樣的生理标簽會帶來的危險。
雖然這樣的危險對于宋望來講,是反常識的。
畢竟在她的眼裡,性别就像是喜歡甜豆腐腦和喜歡鹹豆腐腦這種,雖然有所争辯,卻也不至于是誰有可能要碾壓誰、誰有可能要傷害以至于殺害誰的東西。
可現實就是如此,鮮明的,一步差錯就會讓她一切的努力都被塗抹撕爛的。
她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也為父親對她如此這般的要求感到悲傷。
所以,今天,她一定要和父親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