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我……做錯了什麼?”是讓帝國陷入危機?還是……
溫珣能清楚聽到,血液在耳膜裡奔流、撞擊,震耳欲聾,蓋過了一切。
視線中的星圖開始旋轉,億萬星辰化作冰冷的漩渦。
“嗡——”低頻共鳴毫無預兆地在空間内震蕩。
溫珣眼前一花,竟出現了一片扭曲的虛影。
是路迦陛下。
那位清冷雍容的帝王,趴伏在冰冷的地闆上,十指死死摳抓着地面。
“為什麼丢下我!你在哪裡?!伊洛斯——”她發出了無盡絕望的嘶喊:“帶我走!求求你,你帶我一起走!!!”
那聲音裡的破碎與癫狂,穿透時空幻境,狠狠撞擊溫珣的靈魂。
他悶哼一聲,幻覺消散,星穹依舊。
而路迦就站在他的面前。
“你看到了?”她的聲音很輕,帶着穿透歲月的疲憊,“時空的漣漪,偶爾會帶來一些……碎片。”
“我找了十年。”
路迦的目光鎖在那片代表時空亂流的混沌區域,指尖無意識地劃過。
“伊洛斯墜入了時空裂縫,在我精神力所及的極限之外,明滅、掙紮……”她的聲音哽了一下,“我傾盡‘生命之源’去感應、去呼喚,卻……什麼也做不了。”
溫珣的眼淚早就不受控制地決堤,他好像也能共情,那十多年的剜心之痛。
一點一滴,看着愛人的生命消散。
“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不祝福你們了嗎?”路迦輕輕捧起溫珣的臉,帶着薄繭的指腹,擦去他臉上的淚水。
溫珣流着淚,拼命搖頭,喉嚨被酸楚哽堵。
“伊洛斯和我承諾,絕不會比我先走。他說:‘留下來的人最痛苦,我舍不得。’”路迦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在戰場上搏命,尚且食言,往後餘生,徒留我肝腸寸斷。”
她一回身,指尖重重點在那顆格外黯淡的星辰上,帶着命運宣判般的冰冷。
“溫珣,你的壽命,不超過十年。”
寒意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那一瞬,溫珣如墜萬丈冰窟。
人類……地球人,尤其像他這樣孱弱的Omega,壽命該是多麼短暫?
然而帝國人,卻足足有三百年漫長時光!
不,他沒有忽略,以帝國的醫療水平,基因改造、生命冷凍、特殊藥劑……總有一種方法能延長地球人的壽命!
“十年……”溫珣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下意識地激烈反駁:“占星未必準确!上次您能算到我遇險,那是有迹可循!可壽命這種事……”
他卻突然頓住了,一個可怕的念頭瘋狂滋長。
腺體!缺乏Alpha信息素穩定标記……所以,是因腺體病變而短壽?
“有些路,一旦踏上去,一眼就能看到盡頭。”
路迦想去牽溫珣,他卻猛地向後閃躲,一個重心不穩,重重跌坐在地。
“身為母親,我不舍小淵和我承受一樣的痛。”她逆光向他伸手,說出的話,卻又将他推入了深淵:“請原諒我,無法祝福你們。”
這一刻,那詭異嗡鳴聲再次響起!然而,這一次,幻覺的主角卻變了。
不再是路迦,而是——路淵。
溫珣清楚看見了,路淵跪在一片虛無的黑暗裡。他英俊的臉上,是從未見過的、足以毀滅一切的絕望和瘋狂。
那總是盛滿星辰與溫柔愛意的湛藍,此刻空洞得如同枯井,流淌着無聲的血淚……
“啊!”溫珣痛苦地蜷縮成一團,緊緊抱住自己。
剛才對路迦隻是共情,而此刻,卻是實實在在的,痛徹心扉。
時間,在這片星穹下停滞了。
隻剩下溫珣悲怆的抽泣,以及那顆懸在星圖上,象征着他生命終點的黯淡星辰。
就在這時,終端突兀的震動驚醒了他。
是阿以諾發來了消息:【王,速回,阿塔不行了。】
那個前幾天還親昵蹭着他掌心的重病獸族……
溫珣的心猛地被攥緊,混亂思緒也逐漸恢複清晰。
他不能見路淵。
至少現在不能。
他的僞裝,在路淵面前不堪一擊,他控制不住情緒崩潰,隻會将路淵一同拖入這無解的深淵。
偌大的帝國無處可躲,隻有回獸星,他才能暫時避開路淵,獨自消化這一切。
他像個溺水者抓住浮木般,輕輕扯住了路迦華貴衣袍的一角。
“陛下,我現在不能見……”他的聲音幹澀嘶啞,帶着濃重哭腔乞求:“獸族病危,求您立刻送我回獸星。”他低下頭,不敢看向路迦的眼睛,甚至不敢提路淵的名字。
路迦垂眸看着他攥緊衣角的手,極輕地歎息一聲。指尖劃出一道白金色流光,星穹密室的門滑開了一道縫隙。
“送溫珣閣下回獸星。即刻啟程,走皇家專用躍遷通道。”
“是,陛下。”侍官躬身領命,無聲地側身讓開通道。
溫珣像是被赦免般,猛地松開攥着衣角的手。
他不敢再看路迦,更不敢看那片星圖,幾乎是手腳并用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踉跄着,頭也不回地沖向那道敞開的門縫。
侍官沉默跟上,半攙半扶地将他帶離了這片星穹。
直到星艦悄無聲息地起飛,溫珣才終于找回一絲力氣,他用僵硬的手指,給路淵發了一條簡短的消息:【獸族病危,我先回去一趟。】
獸星,成了他唯一能暫時喘息的避風港。
阿以諾在星港迎接,碧綠的眸子在看見溫珣慘白的臉色時,瞬間銳利地眯了起來。
“你……”她剛開口,溫珣就虛弱地打斷她:“阿塔在哪?帶我去看它。”
那不幸失明的小狗,正躺在特制的重症恢複艙内。僅僅幾天不見,呼吸已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怎麼回事?”溫珣握着它枯瘦的手,批命釋放出白檀信息素,将其包裹。
“三天前突然倒下了,它的五髒六腑本就……無解。”阿以諾哽了一下,“它能撐到現在,隻為了再見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