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許影嘉做朋友是沈蒼言學生時代最沾沾自喜的事兒。

低成本、零風險、高回報。

那時候學校每周都會在操場舉辦講座，他們需要從六樓把椅子搬下來，在别人擁擠的抱怨聲中，許影嘉可以把兩張椅子拼成最節約空間的狀态，然後扛在肩膀，單手攔出一條道，低調且高效地下樓梯。

沈蒼言跟在後面，手插褲兜，神情悠哉，一副大領導做派。

有打抱不平的男生拉住他：“憑什麼你的椅子讓許影嘉扛啊？”

沈蒼言奇怪道：“他力氣大，幫我扛把椅子怎麼了？”

“我們等會兒還要坐一起呢。”

“……”

這理由有很多破綻，但他說得冠冕堂皇，更何況校草本人都不介意當苦力，旁人也不好多說。

類似這樣的幫忙有很多：搬書、值日、理科解題……隻要他提，許影嘉基本不會拒絕。

有次市裡抽查體測，他心懷鬼胎，想讓許影嘉替他跑最累的1000米，為此又是裝病延期，又是僞造報名表，結果體育老師居然認得他，當場識破這弄虛作假的詭計。

當時情況嚴重，他們被叫到教導處問話，班主任、段長、校長、德育主任，體育老師全在。

段長：“你倆誰想出的替跑？”

“我。”沈蒼言知道學校的領導多少會顧忌自己媽媽的臉面，于是爽快承認：“是我讓他……”

“是我。”

許影嘉直接打斷他的話。

“好啊，開始相互包庇了。”

段長看向許影嘉，懷疑道：“你？”

許影嘉重複：“嗯。”

段長問：“你為什麼要幫他跑？”

“……”

沈蒼言心中十分感動，同樣好奇夾子能編出什麼理由。

許影嘉說：“代跑，賺錢。”

段長瞪大了眼：“你才高一就開始代跑賺錢了？”

許影嘉冷冷道：“嗯。”

沈蒼言克制笑意，嚴肅又誠懇：“抱歉老師，我們知道錯了。”

“……”

最後還是吃了同樣的處分。

随着【狐假虎威】計劃順利實施，在外人眼中，他們的關系已經格外密切，隻要提到其中一個人的名字，就會自然而然想起另一個。

沈蒼言成功把許影嘉的光芒，全方位轉移到自己身上。早在縣城讀小學初中時，他就迷戀上這種衆星捧月，風雲人物的感覺。

現在不過是一種延續。

許影嘉從開學第一天就備受矚目的校草，淪為他的陪襯。盡管初識是一場誤會，但最終結果卻讓人滿意。

然而，誤會終有解開的時候，危機也在平靜中悄然降臨。

忘了是哪次傍晚，天已經全黑，空中挂着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

沈蒼言和同學在操場打球，晚自習鈴響了，同學丢下球，匆匆趕回教室。他一個人把球收回體育室，本想買點零食，再去綜合樓找許影嘉。

遠處徑直走來兩個身影，其中一位是同年級隔壁班的，有絕美混血容顔的女生，敏雅。

另一個男生是……

他微微蹙眉，仔細瞧看。

那是一張其貌不揚，讓人第一眼找不出任何記憶點的臉，相差無幾的身高，卻因為身材太瘦，跟在女孩身邊，氣質弱了一大截。

敏雅大步走到面前，金棕色的眸子像極了某種肉食動物，咧嘴一笑，露出瓷白的虎牙：“小貓咪，晚上好。”

盡管有些疑惑，沈蒼言還是欣然接受這類似調情的稱呼：“敏雅。你怎麼來體育室了？”一頓，目光轉向那個男生，挑眉問：“這位是……？”

“他是楊承。”

“……”

聽到這個名字，沈蒼言眸中閃過瞬間空白，很快憑本能微笑打招呼：“楊同學。我們是第一次見吧？”

楊承怯怯地點頭。

沈蒼言了然，想找個借口開溜。

敏雅卻先把冰涼涼的手壓在他肩上，用一種演舞台劇般浮誇的腔調：“沈同學，去年夏天在列車上我問你是不是楊承，你為什麼要冒充？”

那隻指甲紅豔的手撫過臉頰。

沈蒼言一僵，腳步後退：“抱歉，我不記得了。”

“哦？”

敏雅眸光精明，步步緊逼：“你知道你給影惹了多少麻煩嗎？”

“我能惹什麼麻煩？”

沈蒼言雙手抱懷，吊兒郎當的語氣：“許影嘉都沒說什麼，你又多管什麼閑事兒？”

去年夏天，他第一次去城裡讀書，提前買的車票到車站居然查無消息，沒能驗證通過。

安檢員說可能是系統故障，勸他改簽下一班。但另一位今日值班的站長從安檢處路過，恰好是他爸的朋友，就把他帶進去了。

上車後，其他座位都坐滿了人，隻有車廂尾的三排座最外邊還空着。

他就推着行李箱坐了過去。

這才是他和許影嘉的初遇。

那天，敏雅坐在三排座中間，許影嘉坐在最裡面靠窗。

大家都是完全陌生的關系。

許影嘉打量了他幾秒，又若無其事地轉向窗外。

這麼好看應該是明星吧。

沈蒼言心癢難耐，羨慕不已，忍不住用餘光偷瞟他們。

敏雅眨眨漂亮的大眼睛，像對暗号主動和他搭話：“你是楊承嗎？我們親愛的表弟？”

“……”

沈蒼言鬼使神差地點了下頭。

最後，他們都在A市下車。

敏雅拿出一張大圖排版的房地産廣告：“這座城堡怎麼去？”

“我帶你們去！”

為了和明星相處久一點，沈蒼言将錯就錯，給他們帶了路。

等到了城郊的富人區别墅，敏雅熱情地拽着他的手臂進屋：“快，快進來，我太餓了。”

沈蒼言剛邁過門檻，就被許影嘉推了出來。他腳步踉跄摔坐在草坪上，錯愕地擡頭，這一對視，宛如撞進一片幽深的冰湖。

許影嘉說：“你不是楊承。”

“……”

沈蒼言表情一下變得尴尬。

敏雅訝異：“影，你見過楊承？”

許影嘉說：“沒見過。”

“那為什麼……”

“反正他不是。”

複古沉重的大門當着面關上。

天黑了，到處陰森森的，富人區亮起華而不實的銀白色路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