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彎彎挂在天空，走出一大片白桦林就看見馬路，新年第三天，已經有人出來擺攤了。

熟悉的三輪摩托，居然是除夕夜那晚沒吃上的烤地瓜，香味在寒風中飄散，饞得人垂涎三尺。

沈蒼言既沒手機，也沒現金，走到那烤地瓜攤前，看直了眼：“叔叔，你這烤地瓜多少錢？”

老闆在一張小桌子前吃泡面，前面放着一架手機的自拍杆，看樣子應該是在直播，見有客人，趕緊放下吃了一半泡面，起身有點跛腳地走過來：“你要大的還是小的？”

沈蒼言咽了下唾沫，用真誠的眼神看向他：“我現在沒帶錢，能先賒賬嗎？你留個微信給我，等我回家了就把錢轉給你。”

大叔一時無言，渾濁的眼神盯着他，似乎在考慮他的話，片刻，長長歎了口氣，扯下一隻塑料袋：“行吧，你要哪兒一個？”

“謝謝叔叔！”沈蒼言喜出望外，挑了個最大的，随便撕了兩下皮，就低頭咬下去，剛出爐的地瓜很燙，這一口，直接燙到了下嘴唇的傷，他一邊唏噓哈氣一邊咀嚼，忽然想到傷心事兒，居然瞬間紅了眼眶，忍不住掉下眼淚，悶聲說：“我這兩天住在朋友家，他家根本沒有人吃的，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大叔安慰拍拍他的肩：“小夥子，你幾歲了？”

“二十一了。”

“真羨慕你啊，我兒子跟你一樣大，現在還醫院住院呢。”

沈蒼言狼吞虎咽吃着烤地瓜，擡了一下頭：“他怎麼了？”

大叔歎氣道：“白血病啊。”

“……”

他一頓，終于把地瓜從嘴邊挪開，慢慢咀嚼的同時發現了一些細節，這個大叔的褲腿上有風幹的泥土，摩托車頭挂着紅色安全帽，以及一件瑩綠色的工地馬甲。

“你兒子在市中心醫院嗎？”

“對啊。”

“他是哪個醫生治療的？”

“肖诽醫生。”

“……”

聽夏婷姐吐槽過，血液科的肖醫生私下桃色绯聞很多，幾年前曾被同行舉報過學術造假，隻是後續不了了之，應該是被上級壓下來了。

沈蒼言琢磨了下說：“這個肖醫生不夠有經驗，不然你成沈瀾試試？他在國外已經做過好幾台癌症的手術了，治愈率都很高，這些醫院官網都有報道的。”

大叔的表情一籌莫展，坐回小桌前，拿起叉子攪了攪泡面，吸溜了一大口：“沈瀾醫生我知道，但當時挂他的專家号就要150塊，這年頭看哪個醫生不是看，沒得辦法……”

沈蒼言咽下幹甜的烤地瓜，看向那隻架着手機的自拍杆：“叔叔，你剛剛是在直播嗎？”

大叔說：“對啊，我現在白天在工地幹活，晚上就擺攤，順便做做自媒體，也能賺點小錢。”

沈蒼言蹲他在旁邊，看向那隻畫質模糊的手機，熟悉的直播頁面，寥寥無幾隻有十三個在線觀衆，想了想，認真道：“這樣吧叔叔，你把手機登我的賬号，我來直播，今晚後台的所有收入都提給你，就當買烤地瓜的錢了。”

大叔苦笑一聲：“可以是可以，但小夥子你行嗎？我都播了兩個月了，後台隻有十幾塊。”

“當然行了。”沈蒼言得到同意後就取下手機，輕笑說：“放心吧叔，我平時一場能賺個兩百塊，等會兒我叫人給我投點流，争取晚上多賺點。”

大叔一歎，摸了摸他的頭：“你這小夥，半夜也不回家睡覺，你爸媽肯定會擔心你吧。”

沈蒼言輕笑，明明幹着叛逆的事兒，卻一副乖學生的模樣：“不會的，沒人管我。”

很快，他登上了那個有十萬粉絲的個人賬号，客客氣氣地聯系了直播公司的老總幫忙投流，并提出願意用個人賬号，帶一家連鎖SPA店的新年促銷活動。

這個賬号是藝考結束後經營起來的，最開始完全不賣貨，隻作為他分享日常，内容有自拍、風景、歌單、随筆，旅行vlog。

後來，粉絲量上來了，他也偶爾接點商務，直播帶貨，每場基本能賺一兩萬。

幾天沒看手機，軟件後台私信已經爆炸了，沈蒼言來不及看，調整了一下耳機就開播了。

不到十分鐘，直播間人數突破五萬，彈幕滾動得飛快——

【沒死！！你沒死！！】

【太好了，你還活着嗚嗚】

【恭喜複活，新年快樂】

【造謠媒體出來道歉！！】

……

沈蒼言覺得莫名其妙：“我活得好好的呢，你們别擔心了，小助理把鍊接上一上哈……”

這一晚，雖然沒帶出專場的效果，但SPA類商品單價高，抽成也高，加上春節期間享受型消費市場空間大，很多支持他的粉絲都拍了全家桶套餐。

淩晨五點，天光微明。

沈蒼言下了播，終于收起笑臉，口幹舌燥地喝完最後一滴水，在和大叔确認後，把後台折算完21011.28的收益全部彙到大叔的銀行卡，順便給赫軒發了個定位，讓他過來接自己。

大叔沒想到這小夥這麼大本事兒，直播一晚上就賺了兩萬多，還把收入全部轉給了自己，離開趕工前，千言萬語都化作濕潤的眼眶，緊緊握住沈蒼言的手：“孩子，謝謝你了，等我有錢了一定還你。”

沈蒼言擺擺手笑說：“一場直播而已，誰還沒個缺錢的時候，總能挺過去的。叔你家烤地瓜真好吃，下回我還來找你買。”

“好…好…下回我還請你吃。”

“嗯嗯，等會兒天要亮了，你快回家歇會兒吧。”

“好，那我走了，要是你朋友沒來，你就去前面那片工地找我。”

“好嘞，拜拜叔。”

“……”

沈蒼言心裡驕傲，覺得自己幹了件大好事兒，可轉頭卻看見背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沒有影子的身影，吓得臉色發白，黑眼圈襯得容顔有點憔悴。

“你、你怎麼來了……”

“不會跑路？”

許影嘉眼神死寂地盯着他。

沈蒼言打量了他幾秒，肩膀放松下來，聲音有點沙啞：“我就出來買點吃的，攤主剛走呢。”

許影嘉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适合亂跑，能不能别作死。”

沈蒼言摸了下他的臉，笑道：“怎麼，擔心我？”

許影嘉蹙眉，鉗住他的手反剪在身後，眸子危險地眯起：“你的想法有點多。”

“喂，你别仗着自己力氣大就為所欲為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