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無計可施下的權宜之計,因為它還會繼續長大,它的爪子會越來越鋒利,體格會越來越兇猛,危險性會越來越不可控。現在可以拴住,未來該怎麼辦,他們是完全的茫然無知。
有時候他和妻子想想,也會覺得可怕。當初怎麼就一拍腦門把一隻老虎養在家裡了呢,這樣養下去到底會養出什麼結果來,想多了,午夜夢回都覺得毛骨悚然。
天邊晚霞漸漸落盡,大地被黑暗所籠罩。
周定山清空了周蘭屋裡的雜物,用木楔子将鐵鍊的一端深深地揳入了地下。
屋内點着一盞油燈,燈撚躺在燈油裡,照出一片昏黃的光暈。
周蘭站在牆邊,臉上依舊沒有太多表情,小老虎倒是對鐵鍊很感興趣,卧在地上叼着鐵鍊玩的熱鬧。
鐵鍊固定好後,周定山就拿起另一端,走到小老虎身邊。
小老虎還在翻着肚皮玩鐵鍊,周定山用鐵鍊繞過它的脖子,調整到合适的長度,然後卡扣“咔哒”一聲扣上,它的脖子就被栓在了裡面。
小老虎玩耍的動作頓了頓,它扭扭肚皮,這才發現,鐵鍊像長在了它身上一樣怎麼都不掉!
“嗷——”它一下炸了毛,翻身彈跳起來,鍊條“叮叮當當”亂響,但仍舊穩穩地套在它的脖子上。
它的叫聲變得更為凄厲尖銳,在地上滾來滾去,仿佛有萬千酷刑施加在了它的身上:“嗷——嗷——”
周蘭臉上的表情終于有了波動,她睜大了眼睛,跑過去想把小老虎放開,跑到一半就被周定山給拽住了。
“啊——啊——”她也跟着大喊大叫,拼命的想從周定山的手裡掙紮出來。
周定山把她拖出了屋子:“兩個選擇,要麼送走它,要麼拴着它,你選。”
周定山反反複複把話重複了很多遍。
周蘭仍不能聽懂周定山說了什麼,但她從他強硬的态度裡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漸漸安靜下來。
晚上,周蘭沒吃飯。她不知道為什麼,肚子裡明明空空的,可她什麼都吃不下去。
回到屋裡,小老虎還在掙紮。
它像拔河一樣,四肢蹬着地面,腦袋用力朝後扯着鐵鍊,頸部的毛發全都被倒梳了過去,露出一圈肉色的皮膚。
周蘭看得心疼,她在它旁邊蹲下,摸了摸它的腦袋。
小老虎忽然猛地一個側頭,“嗷”地沖她咬了一口!
手掌一陣尖銳的刺疼,她對上它的眼睛,它的眼睛都是淡金色的,隻有最中間綴着一個小黑點,這是屬于獸類的眼睛,冷漠,無情。
周蘭感到後脊一陣發寒。
小老虎就那麼盯着她看了兩秒,才緩緩松開嘴。
手心手背分别留下了幾個牙坑,沒有破皮,但留下了深紅的齒印。
小老虎又回過頭去繼續扯那個鐵鍊,龇牙咧嘴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給扯下來。
月亮西斜,夜色漸深。
小老虎蹬着地面扯了好久,最終筋疲力盡,終于趴在地上,不再掙紮了。
它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乖順無害的小老虎。
周蘭在地上蹲了太久,腿腳都已經麻的沒有知覺了。
她試探着,又去摸了摸它的腦袋。小老虎的耳朵慣性地往後順了順,喉嚨裡嗚咽一聲,身體倒在她的腳邊,疲倦地親昵地蹭着她。
周蘭一顆心頃刻就軟了,剛才的危險寒意全都抛到了腦後,再也不記得它咬她的事了。
小老虎又鑽入她的懷裡,爪子扒着她的腿,身體靠過來,最終把腦袋鑽到了她的手心下,它不斷地用腦袋、用脖子蹭着她的手,剛才冷漠的金眸此刻也濕軟的讨好的望着她。
鐵鍊“叮叮叮”地響着,它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它想讓她放開它。
周蘭縮回手,有些遲疑。
父親不讓放開它,而且它昨天偷跑出去,父母的臉都吓白了。
小老虎又如影随形地蹭上她的手,身體扭來扭曲的都快扭成麻花了,喉嚨裡也“嗚嗚嗚”的,盡是谄媚的聲音。
屋外一片深夜的寂靜,父母都已經睡着了。
周蘭看着它可憐的樣子,禁不住有些動搖。
放開一會兒應該也沒事吧。
她猶豫了猶豫,最終還是撥開它脖頸上的毛發,解開了鎖鍊上的卡扣。
“咔哒”一聲,清脆的鐵扣聲在夜裡分外清晰。
鎖鍊一解開,小老虎立刻咕噜一下就站了起來。它抖抖身上的毛發,耳朵不再向後順服,臉上谄媚的表情也一掃而空。
周蘭心裡突地一跳。
隻見它轉頭跑到窗下,前腿輕輕一跳搭在窗沿上,爪子靈巧的撥開了窗戶,然後緊接着就迫不及待的、毫不留戀的輕輕一躍,整個跳了出去!
周蘭心跳一停,她沖到窗口處,在驚吓之外,一種深深的比害怕還要深的惶恐掠住了她的心。
“小老虎……”她無助地喊它。
幼虎的身影微頓,它回頭看了她一眼,潔白的月光灑在它矯健的身軀上,朦朦胧胧的,但也隻是這一眼,之後它就轉頭向門口奔去。
她急忙拉開門追了出去。
小老虎奔到栅欄門旁,兩下跳躍就爬上了栅欄門的頂端。
“小老虎……”周蘭叫它,卻又不敢大聲,怕吵醒了父母。
它站在栅欄門的頂端,再次停頓下來,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追到栅欄門旁邊,仰着頭,用一種祈求的可憐的聲音喊它:“小老虎……”
少女的聲音清澈又輕柔,帶着奔跑後的氣喘聲,殷殷切切地望着它。
心仿佛一下子就被緊緊攥住了,好像有一張嚴密的網緊緊地網住了它,心口被網線勒的發疼,卻又因網的另一端被人拽着而身不由己。
它回頭又望了一眼山林。
漆黑的山林,深遠,寂靜,那裡是廣袤的無垠的比她的小屋開闊千倍萬倍的天地。
“小老虎……”少女伸手,輕輕地抓住它的腳踝。
它垂下頭,沉默了會,最終從門上跳了下來,跳回了門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