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衆小孩子追着跑着一路追鬧,一路出了廟會,也不管撞到什麼人,碰翻了什麼東西。萬幸這些小祖宗也想着找塊寬敞的地界,一路向着人少的空地去。
跑着跑着,這群孩子果真來到了一塊空地,就邊緣幾家房舍前有一棵樹,其他别無他物,正合适蹴鞠。
可,李冠卻停下了腳步,他拿着蹴鞠遠遠地看去。
樹下有個女孩,八、九歲,身穿鵝黃繡鳳琵琶袖衣,下着紅底荔枝花襦裙,頭兩邊梳一個簡單的小髻,一側别着白色的花飾,正閉眼盤腿打着坐。鐘家出美人,就算以乖巧忠厚示人的鐘佳男其實也長得十分清俊端正。這女孩一看就是鐘家的人,小小年紀已經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了。
李冠雖才十一二歲,但畢竟是王公貴族,早就知道女人的好,見到美人就有些挪不開步。他直勾勾地看了樹下好一陣,才被身邊人提醒回神,卻仍是挪不開眼。
“喂,那邊樹下的那個女孩,是你們鐘家的吧?”
樹下的,正是覺得幹等着無聊打坐冥思的鐘挽靈。鐘挽靈剛回鐘氏幾個月,又不喜歡親戚往來,沒事就一個人窩在書閣,是以見過她的人寥寥無幾。
其他小孩紛紛搖頭。
别人沒見過,鐘佳男不可能沒見過。那可是他堂姐。鐘佳男臉色一變,猛地拽住一臉色胚相的李冠,壓低聲音說道:“别去招惹她,我們玩我們的。”
李冠很不理解地看了鐘佳男一眼。這家夥别看在長輩面前裝的乖巧老實,實際上跟他是半斤八兩的貨色,在這群小弟面前更是嚣張跋扈很要面子。這回是奇了怪了,居然慫了。
“你怎麼慫了呀。都是你鐘家的人,有好玩的不帶人家,多見外呀。”李冠不懷好意地激将道。
鐘佳男卻不像往常一般接他的腔,連連搖頭。
李冠實在不能理解他這玩伴的反常舉動,啐了鐘佳男一聲,“你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還怕一個小姑娘?丢不丢人?”說着,他就直接向樹下喊道:“那邊的美人兒,一個人多無趣呀,要不要一起玩呀?”
樹下毫無動靜。
鐘佳男已經慌了,連忙拖住李冠,掉頭要走。
李冠以為自己聲音輕了,那女孩沒聽見,于是掰開鐘佳男想要拽走他的手,提高嗓音大喊道:“樹下的那位姑娘,一起來玩吧!”
美人一動不動。
鐘佳男冷汗都出來了。
李冠這回也明白了,不是女孩沒聽見,而是女孩“聽不見”。他還從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呢,更何況是一個比他還小的女孩,庶民女孩。
李冠冷笑一聲,把蹴鞠丢給仆役少年,一指樹下的女孩,殘忍地命令道:“給我把她左邊頭上的花飾打掉。”
鐘佳男一驚,可已然來不及了。
那仆役少年把蹴鞠一抛,臨空便是一腳。那蹴鞠便像炮彈一般直直向着樹下的女孩而去,那架勢不像是要打掉花飾,更像是要直接照頭砸去。
鐘佳男不由大叫出聲,不忍直視。不少在場的孩童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可那蹴鞠當真隻是堪堪擦過了女孩的頭發,僅把她耳邊的花飾擦落了。
孩童們紛紛發出贊歎叫好之聲。“好準頭!”“哥哥好厲害啊!”“好準啊!”“好!”
鐘佳男總算松了口氣。鐘挽靈雖然跟他家不對盤,但是好歹也是他姐姐,真被人打了,可不好交代。還好那仆役是旋光境的修士,知道分寸,沒真照着他姐姐的頭打。現在隻求他堂姐能息事甯人了。
仆役少年心中納悶。他們距樹下女孩仍有二三十丈距離。這麼遠的距離能踢到已經不容易了,還要求準頭力道能堪堪打掉花飾?當他能百步穿楊呢!他當然是鉚足了勁照目标大(頭)的踢的了!可現在他要怎麼說?他踢偏了?衆人都叫好呢,他不要面子的嗎?小王爺不會怪罪嗎?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更何況鐘挽靈這已經突破百目關的小周天修士。
鐘挽靈當然是一早就知道李冠一行的動作了。隻是她懶得搭理,沒想到對方居然會主動來招惹她。鐘挽靈緩緩睜開了眼,斜了一眼落在身側的蹴鞠,以及那束她小姨娘為她插上的杏花。
潔白的小花已經被球來時的勁風打碎了,攆進了土裡,化作了春泥。
鐘挽靈的眉微微一蹙。到底還是算漏了。她能感知自身和周遭萬物氣息,原想着稍稍挪動位置便可化消,也許對方便會知難而退,如此便少了麻煩一樁。奈何她想得周全,卻漏了鮮花嬌弱不禁風摧。
鐘挽靈暗暗歎息,心中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