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雲見鐘淑娟情緒低落,溫柔安慰道:“不說這些了。咱們說點好的吧。”淑雲想到一件好事,拉着鐘淑娟的手,笑道,“聽說最近陛下對你家石音很是看中,不僅準了你們夫妻的假期,還大加封賞,好像還賜了一套京城的宅子給你們。是在長樂坊嗎?”
鐘淑娟點點頭,不過說到那宅子她有些心結,還不知要不要去住。
淑雲不知鐘淑娟心中顧慮,滿心歡喜。“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們家的宅子就在旁邊的升平坊,你前幾年來過的,現在住得近了,你可要多來找我,不然就我和傑香住那麼大的宅子,多寂寞呀。正好徐妹也要和賢侄一起赴京,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經常聚一起了。”
升平坊和長樂坊比鄰,皆離太學府不遠,都是京城富貴的街巷,長樂巷住的多是朝廷官員,升平坊住的則多是富商。淑雲的丈夫黃九郎就是個京城有名的大商賈。與注重各種産業着重結交四方異士、黑白兩道皆吃得開的鐘圭不同,黃九郎的生意主要是中原和西域諸國的貿易往來,更實際。黃九郎稱得上是标準的商人,比起什麼虛頭巴腦的情誼,他隻在乎錢。商人重利輕别離嘛。
鐘淑娟不怎麼待見這位姐夫。她一直認為黃九郎多有虧待她的好閨蜜淑雲和其女傑香,常常丢下妻女在外面花天酒地,隔三差五還會把不三不四的紅顔禍水帶回家,經常惹得淑雲傷心流淚,但好歹腦子還算清楚,總不會讓那些賤婢壞了正妻的門面。淑雲自己并沒有想那麼多,她确實悲傷自己獨守空閨,還要時不時地為應付丈夫帶上門的莺莺燕燕而煩心,可她覺得出嫁從夫,這邊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徐氏是三人中最小的,盧如君也算長情,她倒是沒有這方面的煩惱,隻覺得之後能常與兩位交好的姐妹見面,不必一人面對移居後的不适應很是欣喜。
鐘淑娟隻能微笑應承了兩位姐妹的好意。
鐘淑娟不喜歡長樂坊禦賜的宅子是有原因的,倒不是宅地不好,而是同在長樂坊還有另一個大戶人家——嵇越章氏。沒錯正是她的婆家。
嵇越章氏曾經也算名門望族,書香官宦之家,先代出過不少學者,前幾代甚至出過宰相。可到了章石音父親一輩,章氏已經沒落了,章父不過是區區越州學台。但這不影響章家人的傲氣。章家一家别說看不起其他各行各門,甚至看不起外地官職。
而章家父子間的情況也有些複雜。章石音是章父第一任夫人所出,後來章父娶了仕途上的老師之女做了續弦。可繼母陳氏很不待見這個長子,後來陳氏又為章父生了兩個兒子,就愈發視章石音為眼中釘肉中刺了。章石音年少氣盛,進士後,因與父親繼母失和,執意遠走邊塞,因此結識了支援邊軍的潑辣小醫仙。兩人打打鬧鬧墜入愛河。可兩人的親事,章家是極力反對的。縱使鐘淑娟有皇家血脈,還是玄門名門子弟,但這個老派儒家官宦家族依然覺得鐘氏不過是不入流的江湖草莽,很是看不上這門親事。就算後來老太君暗托先皇金口說和,陳氏也沒少刁難鐘淑娟和鐘家。後來,章石音得知此事,一怒之下接下懷甯州牧一職,帶着妻子遠赴懷甯,從此與章家再無往來。
如今決裂多年的婆家成了街坊,章州牧夫婦都十分抵觸。可這事又怎能與外人道。
鐘淑娟正和淑雲、徐氏三人聊着天,有個侍女進來,欠了欠身,禀告道:“夫人,水兒夫人求見。”
三人聞言都皺了眉。她們昨天才經曆了上望莊騙局,鄒水兒在花廳中對鐘淑娟鐘挽靈的謾罵猶在耳邊,雖然知道鄒水兒也不過是被騙子的甜言蜜語蒙了心,可這般情形,三人都不太願見這女人。
鐘淑娟皺着眉,對那侍女說:“跟她說,讓她請回吧。”
這話音剛落,一個高亢的女聲已經委屈巴巴地傳了進來。“姐姐當真不能原諒弟妹嗎?”說話間一個打扮妖豔身姿豐腴的婦人便走了進來,正是鄒水兒。
三人不約而同地小小歎了一口氣。
鄒水兒倒是不介意,沒臉沒皮地笑道:“幾位姐姐何必如此,昨日是妹妹昏了頭,這不,冷靜下來了,便來向姐姐們道歉,本來還想着一會再去拜訪徐姐和淑雲姐姐,沒想到都在這呢。真是巧了,妹妹就一起道個歉,姐姐們就莫要再生水兒的氣了。”
三人面上皆是不鹹不淡。上望莊那事本來也沒跟鄒水兒有多大關系,這人也向來嘴欠,動起氣來是什麼大逆不道的污言穢語都能往外吐,潑辣不輸鐘淑娟,還胡攪蠻纏不講道理。可要說這人知錯道歉,她們也不信。要知道,這人向來臉皮極厚又會搬弄是非,往往就算知道錯也不會認,更何況是道歉了。今天突然為一件跟她關系不大的事上門道歉實在讓人費解,怕不是昨夜大量受害家屬跑去五福樓讨債,讓鄒家一下子損失了太多錢銀,鄒水兒過于心疼導緻腦子出了問題吧。
三人一時也不知如何回應,可也不能一直讓人福着身維持道歉行禮的姿勢吧。
淑雲扶起鄒水兒,溫言安慰道:“陳家妹妹也不必太自責了,我們都知道妹妹心直口快,定是一時受了騙子蠱惑說的無心之言。其實妹妹又何須笃信那騙子。佳男命好,這麼多年多少人說過了?就算那人是騙子,大家也不會認為佳男就命不好了,你何必這麼擔心呢?”
鄒水兒站起身,連連稱謝,氣氛才緩和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