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回望着他,他臉上尴尬無措甚至有些驚懼的表情,已經證實了章石音的猜測。
章石音腦中一片空白。
他的女兒不可能殺人,更不可能用咒術這種邪魔歪道的法子。可這樣的巧合,佬仙門的人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懷疑是鐘挽靈殺了鐘實?那鐘挽靈日後要如何在佬仙門立足?
鐘挽靈的話不合時宜地在他腦中又冒了出來。
“你以為你身處晴空萬裡,實際上你是在暴風中心。”
章石音也不知心中究竟是什麼感覺,恐懼、迷茫、驚惶、不安、無措。他覺得自己仿佛身處于懸空的迷霧當中。
“玄天遴選後,三年之内,他們必然要除掉我以絕後患。他們會毫不留情地拔除所有妨礙他們的阻礙。你以為什麼都不做,他們就能放過我?”
這事不可能是鐘挽靈做的。但若這事是那些人内讧做出來的,真難保玄天遴選後他們不會對鐘挽靈動手!鐘實也是有功夫在身的,卻仍是這般下場。到時,他要如何保護他這女兒!
章石音邁開腳步,頭也不回地朝着樓上鐘挽靈的書房走去。他揮開守在門外的侍女,徑直推開門。
鐘挽靈正手中拿着一本書,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這坐姿一點也沒大家閨秀的樣子,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潇灑。
章石音無暇數落鐘挽靈儀态不端,快步上前,抓着鐘挽靈的雙臂,道:“爹想過了。你說得對,咱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問過,玄天遴選除了世家推薦,還有别的法子。我們去不了那什麼麒麟彙,我們可以去龍鳳鬥!這種時候了,也别管體不體面了。爹陪你去,爹相信你一定能成的!”
鐘挽靈詫異地看着忽然激動異常的父親,半晌,吐出了四個字。“來不及了。”
章石音無措地看着她,仿佛聽不懂這話的意思。“什麼來不及……”
鐘挽靈下了窗台,走到書桌邊,将手中的書随意地扔在桌上。“龍鳳鬥是無世家門檻的,要篩選的人自然更多,不可能讓所有人一次性都去會場比試,所以每次各地會提前報名選拔。現在應該第一輪選拔都已經結束了,初選名單也已經上報到各州學台那裡了。”
章石音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
竟已來不及。
他還在糾結體面與否,猶豫不前,這條路卻早已被堵死。
章石音難得地感受到了這種無力回天的絕望,他洩氣地走了回來,但看到被鐘挽靈丢在桌上的書,卻渾身一僵。
“你在研究詛咒?”
鐘挽靈順着章石音的目光看去,看到剛才被她丢在書桌上的那本書。這是她之前為了研究是否有東西能代替酒龍爪而找來的書,她想确定下有沒有其他東西,可讓人體能精神、力量倍增,之後又有緻幻效果,會使人瘋癫。再看章石音一臉震驚又凝重的表情,她就猜到章石音必然是把這跟鐘實的死聯系在一起了。
早先,侍女傳來消息,是有一些人将鐘實的死歸罪于她的“詛咒”。詛咒之言憑空無據,隻要不是親手殺人,這些謠言傳不了多久,不足為慮。也虧得她這父親昨日畫蛇添足,安排了人悄悄守在她房前,恰好都做了他的證人。雖然,她要走,佬仙門中沒幾個人能察覺,但要平人言足夠了。
鐘挽靈将那書拿到一邊,道:“父親不必多慮,晚蘭不會以詛咒殺人。詛咒之事犧牲巨大,條件也很多,而且咒者終将被反噬。這非常不劃算。”她寬慰着章石音,“我還想進入上清宗學習呢,犯不着在這裡為了這些人賠上我自己。”
章石音複雜地看着鐘挽靈。
鐘挽靈的笑容看起來灑脫而平和,可章石音隻覺得那就像一張面具,掩飾着面具下的絕望和恨意。
她怎麼可能不絕望,不去恨?
将心比心,如果換做是他,他也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去殺人。
殺不了,詛咒也行。
他從未想過修仙界和他們凡人有什麼區别,可他現在卻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他與妻兒之間有一道無形的壁壘,牢牢地隔在他們之間。他拼命敲打着壁壘,他瘋狂尋找着裂隙,卻無力回天。
可,他怎能看着自己的女兒,被這些人逼上邪道?
章石音下定了決心,他走到鐘挽靈身邊按住她的肩,說:“晚蘭,再等爹兩天。再給爹兩天時間,爹會有辦法的。”
鐘挽靈疑惑地看着章石音,她看不懂章石音的決意,也不理解他話中的内容。什麼兩天?兩天又能做什麼?
章石音卻沒再多說。他用力抱了抱自己的女兒,然後不發一言地離開了鐘挽靈的書房。
鐘挽靈望着父親離去的背影,忽然心中生出了一些期冀。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麼,或者說,她更明白不用期待。這次玄天遴選,在她看來已經是死局了,根本不可能再有什麼能挽回。與其掙紮,不如早些準備下一局。
可,她看着章石音那毅然決然的背影,她動搖了。
她希望這個人能成功。不管他打算做什麼,不是為了她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