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莎笑而不語，淡定地回了一個眼神。顯然布羅迪還不知道他眼裡的寶貝乖女兒在外面瘋玩起來是什麼樣子。

得知萊昂納多和希爾薇在一起時，她雖有些意外，但他們向來尊重女兒的選擇，畢竟易疏不易堵，隻要确保安全，她可以自由嘗試任何事，而他們永遠都會是她的底氣。

*

等萊昂納多走後，希爾薇去咨詢了一位精神病學家關于“精神分裂”的症狀和原因，回到家後對着鏡子練習。

1月底，希爾薇前往紐約的華納兄弟公司總部試戲。像她這種已經頗有名氣的演員，不必再和其它新人演員擠在一起進行大規模試鏡，更别說需要遞交簡曆和試演片段才能獲得試鏡機會，隻要向劇組傳遞有意出演的意願，然後等着約定試鏡時間就好。

偌大的房間裡，海克福德正在和帕西諾交流，“剛剛那個叫查理茲·塞隆的女孩你覺得怎麼樣？”

帕西諾雙手抱臂，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着，“還可以，算是目前表現最好的，就是偶爾有幾個表情有些僵硬，稍微欠缺了一點火候。”

海克福德也很無奈。雖然和帕西諾對戲确實容易讓經驗不足的演員發揮失常，但這确實是試鏡中最快見效的方式。

好不容易才協調好帕西諾的檔期，又特意把最終入圍的幾位女演員都召集過來，就是希望今天能讓帕西諾幫忙搭戲，盡快确定瑪麗安的人選。

他沒有提前告訴她們，就是希望能夠看到她們的臨場反應。他不想看到瑪麗安和米爾頓出現在同一個畫面裡時是割裂的。她的氣質不能被帕西諾的氣場掩蓋。

前期為了邀請到帕西諾，光改劇本就已經耗費了太多時間，華納在不停催促他，要求最遲3月底就要開拍。

收到希爾薇的參演意向後，海克福德第一時間就把她放在了考慮名單内，這個女孩雖然年輕，可是已經獲得過兩次奧斯卡提名，一主一配，實力不容小觑。

不過這都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好萊塢疊代更新的速度如此之快，不存在不可替代的人。海克福德必須确定希爾薇的演技沒有退步，否則還不如選擇其他新人，至少她們肯定比希爾薇的報價便宜。

“下一個就是希爾薇·格裡芬了嗎？”

“怎麼，你們認識？”這還是帕西諾第一次提起，海克福德似乎沒有聽過他們之前有什麼合作。

“算不上認識。我和米歇爾關系不錯，她和這女孩共用一個經紀人。在劇組時米歇爾跟我聊起過她幾次。後來我和米歇爾二度合作《弗蘭基與約翰尼》時，這女孩還來參加了首映禮。”

帕西諾來了幾分興趣，不知道這個女孩會不會帶來更多的驚喜。他也曾聽業内同行提起，希爾薇行蹤低調神秘。若不是她選擇在耶魯進修學業，同年齡段的女演員們恐怕會感到更大的壓力。

當希爾薇推開門時，房間中央坐着的兩個人在聽到動靜後齊刷刷地轉頭看向她，四道目光炯炯有神。這略顯詭異的場景讓她不由得愣在原地，差點以為自己走錯房間。

當看清其中一人竟是阿爾·帕西諾時，她心頭猛地一跳，事先完全沒人告知她帕西諾會在場。希爾薇暗自詫異：以他的咖位，居然也會親臨現場觀看配角試鏡？

臉上的疑惑一閃而過，她随即迅速收斂心神，從容地向他們點頭緻意，簡單寒暄過後，便按照海克福德的安排，開始與帕西諾對戲。

帕西諾本人遠比想象中溫和内斂，但當希爾薇在他面前坐下時還是緊張得手心冒汗，直到幾次深呼吸後，才把自己完全交給角色。

精心打扮過的瑪麗安和律所大老闆米爾頓坐在宴會角落的沙發上。她優雅地輕晃着手中的酒杯（實際上是瓶礦泉水），向對方緻意：“多謝你提拔凱文。”如果不是他的提拔，他們也不可能住進那棟許多人夢寐以求的高級公寓。

“如果他能再買幾套西裝，努力學幾招，他會更成功。”

“你呢，一切還好嗎？會不會想家？”米爾頓醇厚的嗓音如暖流淌過，帶着恰到好處的關切。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問候讓瑪麗安卸下心房。

為了追随凱文，她放棄了原有的事業，來到這座陌生城市。沒有親友相伴，面對全新的環境、全新的生活，還有這些與她格格不入的高級宴會，一切都令她無所适從。

此刻，她望向米爾頓的眼神不自覺地柔軟下來，唇邊浮起一抹帶着苦澀的微笑，撇了撇嘴搖頭道：“我告訴凱文，有我父親這樣的嶽父，比他沒有爸爸這件事還悲慘。”

“我有同感。”米爾頓直直地看着她，這個女孩已經開始向他敞開心扉，獵物離放着誘餌的鈎子越來越近，它還無知無覺。

她似是附和又似是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恕我多管閑事。”米爾頓故意擠眉弄眼搞怪，配合着誇張的道歉手勢，成功逗得她笑出聲來。

他忽然壓低濃密的眉毛，聲音裡透着幾分真摯，“不過我可以給你些建議嗎？”

那雙漆黑的眼睛反常地沒有反射任何光亮，平添幾分詭谲，“就怕說了你會不高興。有關你的發型，可以講嗎？”

瑪麗安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她側首望向地毯，眉間浮起一絲猶疑——怎麼突然提到發型？是哪裡奇怪嗎？難道不适合這樣的場合？

靜默兩秒後，她重新揚起笑容看向米爾頓，右手輕撐在膝頭，挑眉問道：“請說，願聞其詳。你不喜歡我的發型？”

出乎意料地，米爾頓并未直接否定。他再次端詳她的發型，溫聲道：“其實很漂亮。”

話鋒突然一轉，他掌心向上微微前伸：“隻是——”他聲音漸沉，指尖輕點空氣強調“這個發型與你的氣質不太相稱。特别是大波浪，真的不适合你。”

她看着米爾頓笃定的神情，忍不住順了順自己垂在臉側的頭發，眼裡的疑惑和一絲不自信快速交織閃爍着。

“完全不适合你，你應該往後挽起來。”

瑪麗安聽罷又笑了起來，根本沒往心裡去。畢竟她與米爾頓不過第一次見面，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又怎麼把這種話當真？

“試試看嘛。”米爾頓的聲音裡有着一股令人無法拒絕的魔力和誘惑。

“現在你要我把頭發往後挽？”面對他再三的堅持，瑪麗安突然語塞，她還以為剛才那不過都是米爾頓随口的幾句玩笑話。

“有那麼可怕嗎？我可以幫你弄，不過如果我動手，那些正在偷窺我們的家夥，會以為我們在公然打情罵俏。”

聽到這話，她的臉色微變，根本無法掩蓋臉上的錯愕。

米爾頓雙手合十作讨好狀，笑容看似殷勤，她沒注意到，他唇角雖揚，下垂的眼角卻洩出一絲冷意。

她環顧四周，最終還是妥協了——也許律所大老闆的眼光總比她這個小鎮女孩更合适。雙手下意識地往後捋了捋頭發，最後隻用一隻手随意拎起腦後的發絲，擡眸望向米爾頓。

“看吧，我說的對吧。”見獵物上鈎，米爾頓由衷地咧開嘴角。

他們一同面向鏡子，“我眼光沒錯，你應該把頭發剪短。”

“真的？”她有些不安，鏡子裡的自己讓她感到有些陌生。

“女人的肩膀是一切神秘的源頭。”米爾頓在她耳邊如魔鬼般的低語，同時湊得更近了，完全侵入正常的社交距離，她有些不适地偏過頭。

“而女人的脖子，宛若邊城小鎮般的旖旎夢幻。”随着他的話語，瑪麗安不自覺閉上雙眼，沉溺在他編織的幻夢中——她似乎身處人群中間，遊刃有餘地與往來賓客交談着。或許這樣，就能真正融入紐約上東區這個遙不可及的圈子。

她沒有看到，鏡子裡貼在她身後的米爾頓像是一道無法甩脫的影子，會變成籠罩在她身上的噩夢。

“引起無數群雄競争，永無止境的戰争。”他指了指他的脖子，手指撫上眉頭又指向胸口，“理智與□□的糾纏。”

“你知道嗎？你的自然發色，襯托出你雙眼更加出色。”

瑪麗安緩緩睜開眼，愣愣地照着鏡子，沒有金發遮擋的女孩面容清麗，精緻的五官此刻一覽無遺。

他的評價似乎确有道理。聽到這般誠懇的贊美，她不禁垂首莞爾，頰邊泛起淡淡的紅暈。

“amazing.”帕西諾的聲音打破虛拟和現實的邊界，讓希爾薇回過神來。

她仍心有餘悸，靈魂深處的戰栗尚未平息。帕西諾的表演帶着潤物細無聲的穿透力，氣場強大但不會刻意壓制她的發揮，卻又隻能順從地跟着他的步調走下去。

甚至不需要刻意調動情緒，就會不由自主地被他帶入戲中，這是多麼恐怖的掌控力。帕西諾僅僅是坐在那，一個眼神，就是故事本身

希爾薇無疑感受到了一股壓力，心底竄起一簇不服輸的火苗，她不滿足于現狀，渴望不斷超越、突破自我。

“girl，你很有天賦，同樣也很努力，這是很寶貴的品質，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帕西諾毫不掩飾他的贊賞，她剛剛那流暢的表演，顯然是反複打磨過。

被這位演技大師當面稱贊，希爾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你的忠實粉絲，我特别喜歡你在《聞香識女人》裡的那句台詞。”

說到這，她清了清嗓子，模仿起弗蘭克中校在法庭上慷慨陳詞、擲地有聲的樣子，“胳膊被拽掉，雙腿被扯下，但沒有什麼，比殘缺的靈魂還要慘烈！那樣的靈魂，沒有義肢可補全。”

連台詞的抑揚頓挫模仿得惟妙惟肖，帕西諾眼中的欣賞之色更濃。

等希爾薇離開後，海克福德和帕西諾同樣進行了一番讨論。

“但是，她會不會太漂亮了些，”海克福德有些猶豫，“觀衆會對這樣的瑪麗安産生同情嗎？”

“泰勒，你要知道，越是美麗的事物在人們眼前破碎，就越能引起遺憾和惋惜。”帕西諾表達不同的看法，“她能接住我的戲，我覺得她不錯。”

海克福德當然不會質疑帕西諾的判斷，而希爾薇的表現也确實沒讓他失望。但眼下還有個更棘手的問題——她的片酬要求，這可不是一個能輕易跳過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