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雲閣藏的這一顆“附骨草”,是曬幹的陳年藥材,但仍舊可以清晰看出深紫色的葉片邊緣有着鋸齒狀的缺口,鼻尖萦繞的并非其他毒草的難聞氣溫,反而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冷香,就像冰天雪地裡結在屋檐下的冰棱上冒着的寒氣。
“你别湊那麼近,這東西有劇毒。”
溫绯樂看他直接上手拿,心裡其實已經隐隐擔心,忍不住開口,換來李意言的一記眼刀——意思很明顯,閉嘴。
李意言向唐孟楠伸手,“唐兄,可否借無情劍一用?”
唐孟楠“好”字剛卡在喉嚨口,就見對面朝暝劍的劍柄都已經遞到了李意言的手邊。
溫绯樂還向他投來一記微笑,唐孟楠雖無意與他争這些,但還是無語地搖了搖頭。
剛才溫绯樂和李意言動手的時候不是還挺橫嗎?把人惹不高興了,現在又來獻殷勤。
李意言的視線始終在“溯骨草”上,他接過朝暝,銀光一閃,草莖被斜着剖成了兩半,莖稈中間的導管是空的,裡面凝着比發絲還細微的紅絲。
因着被曬幹的緣故,那些紅絲都扭曲地團在一起。
“去,給我打壺熱水,再拿個瓢。”
唐孟楠絲毫沒有要動作的意思,溫绯樂幹脆利落地推門出去。
等腳步聲遠了,李意言開口道,“唐兄,你我朋友一場,雖說僅僅隻有幾面之緣,但我能感覺到,你我都是同樣的,心中有道義的人。關于你師父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
“不必再提,”唐孟楠擡手制止了李意言要繼續說的話,“若我對你有絲毫疑心,你我二人便不會安坐于室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幾面之緣雖短,但也足夠了,有事不妨直言。”
李意言見唐孟楠如此直接,也輕輕笑了,“看來是我多慮了,唐兄如此坦蕩,是我失言。其實,本不該……但我也實在找不到其他能壓住他的人了。”
“既然是朋友,那便沒有應不應該一說。”
“是啊,朋友。”這兩個字一入耳,李意言的心情通暢起來,雖則他這一輩子被整個武林唾罵,算是很失敗的,但他還有溫绯樂、唐孟楠這樣的朋友,“我李意言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唐孟楠看着李意言的神色,直覺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很沉重。
“唐兄,我想拜托你,若有一日我死了,幫我攔住溫绯樂,讓他不要做傻事。”
唐孟楠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你說的是‘若’,這個前提要是不存在,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了。你到底中了什麼毒?”
李意言為何甯可瞞着,也不願意把所中之毒給說出來,唐孟楠也不明白這一點,難道不是多一個人知道就能多一個人想辦法嗎?
“我也不知道……總之是時日無多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意言苦笑一下,“字面意思,藥典毒術之中均無記載,連對這是什麼毒都無從知曉……又何談解毒呢?”
“可你不是七年前中的毒,必然有法子可以減緩毒發的時間吧?”
“拖延的時間已經快要到了,況且一棵樹若是從葉子開始蛀,表面上看着嚴重,尚能斷枝重發;可若是打根裡爛,表面上看不出來什麼,卻是回天乏術了。”
一番話說得唐孟楠無言以對,“那,我若是攔不住溫绯樂呢,我平日裡與他對劍也不是穩赢的,更不要說他若是知道……必定會暴走的。”
“攔不住也請你一定要攔,我也可以提前做一些迷.藥給你。這件事背後的牽扯太大,若我沒能來得及揪出藏于武林之中的幕後黑手,他應當做的,應該是繼續等待、積蓄實力,等到有足夠的實力與對方抗衡……我就怕他,意氣用事。”
唐孟楠深深地看了一眼半張臉埋沒在陰影裡的李意言,“好吧。”
等溫绯樂打了水上來,就發現唐孟楠抱劍站到了窗邊。
把東西放到桌前,溫绯樂見李意言用銀針挑出“溯骨草”莖稈中的紅絲放入水瓢中。
唐孟楠一直沒回頭,溫绯樂走過去看了一眼,還是跟平時一樣闆着個臉,沒區别。
倒是唐孟楠冷不丁突然轉過頭看他一眼,冷得吓人。
“你幹什麼呢?怪吓人的!”
“想打你。”
“打我?”
“你到我身邊晃悠什麼?欠打。”
說完,唐孟楠就轉身到李意言身邊坐下,看他專心地挑那些紅絲。
隻剩溫绯樂一個人站在窗邊一頭霧水,不是,他怎麼了他,惹到李意言他知道,可他好像沒得罪唐孟楠吧?
挑了一部分紅絲出來之後,李意言用熱水和茶水兌了兌,混出一杯溫水,倒入瓢中。
原本幹透的紅絲竟然如蛇一般迅速在水中擴張蔓延開來,而原本倒入的溫水水面卻凝結出冰花狀的紋路——李意言手指沾了一點水,已經冷透了,而同時也有一根紅絲沾在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