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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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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市中死了個中常侍,有的是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受世家驅策的禦史台要将此事坐實成一樁公案實有難度,但他們也不想就此輕輕揭過。自黨禍後,世家與皇權彼此蟄伏又虎視眈眈,少有能将對方狠狠撕下一塊肉的時候。

而魏冉不但是宗親,也是外戚,又掌兵權。劍走偏鋒從他入手,倒也足以令兩宮頭痛一陣。

彈劾其驕狂、彈劾其不敬,唯有一封簡牍擺在最上頭。

太後讀罷,劉晏辭讀罷,孛陽亦讀罷,齊齊沉默。

魏冉知事情緣由,卸甲除刀、隻着深衣赴北宮請罪。

他鶴形玉身,跪得筆直,毫無請罪姿态,反倒像誇耀功勳,南來北往的中官侍人無人敢側目。

劉晏辭接連碎了幾隻甜白釉盞,終于飽含怒氣地痛呵:“叫他滾進來!”

候召的内官松了口氣,魚貫而出,為首的郭姓内監,因身死的葉常侍緣故,言語之際對魏冉頗有陰陽:“魏侯,陛下宣見,請吧。”

魏冉對内官常侍一貫不假辭色,此等閹人最擅弄權,先帝在時便惹起無數禍端。甚至于上輩子的他自己,大權在握後,也險些陰溝翻船、着了小人之道。

殿内燃了熏香,花氣正酣、似喜報春信。可惜主人劍拔弩張,來客亦披荊斬棘,壞了韻意。

魏冉顧盼後向上座深深一揖,再跪地請罪。

蒙天子之威、縮在角落侍禦史姓郭,不算年長,享六百石,是先帝鴻都學宮的樂人。

雖然如今的鴻都學宮中隻有畫工、谶緯師一流。但當年先帝力排衆議設此宮學,廣招天下寒門,不拘出身、不限能力,甚至拔擢數衆在朝中任要職。

能夠令兩宮震怒之餘難以放置不理的案牍,便是出自他之手,也算是一種能力。劉晏辭甚至想不顧天子之禮,沖下去拽着他的中襟問問,怎麼敢寫如此大逆不道之語——魏侯掌兵以謀私利,恐生傾覆國門之心。

劉晏辭簡直不敢想,也從未想,如果連魏冉都不可盡信,這朝中何有可用之人!

可既然見魏冉負荊請罪,他的姿态仍要擺出來。

“既入宮請罪,何以作冤屈神态,可是心中不忿?”焚香蘊盛,劉晏辭高坐其中,聽不出喜怒。

“罪臣不敢,可心下肺腑唯此一舉,可恭請陛下聖聽。”

魏冉深知自己已成局中一環,聲音依然冷靜無匹。他被命運推至南街歧道,與世家徹底割席又或是舍棄現有的一切,隻在一念之間。

他本不該猶豫。

重生一次,占盡先機,哪怕亦步亦趨也能成為萬人之上。他不免想起王昉之。

上輩子,他領兵圍城,以數日之艱奪下陶邑。城中探子言明諸事,唯獨對王後去處語焉不詳,逼問以極,才知她已赴死。

他曾見過她的掙紮,她的猶疑,她的無可奈何。

可那時他不得不與皇權站在同側。

最終睽違十年,一抔白骨。

劉缌憑欄漫笑,手中信箋如雪片般飛入火中。那是王昉之最後寫給他的信,是她宣諸于口的求救。

她沒有筆墨,便撿了炭火,一筆一劃,寥寥數言。恰如舊年東都,他們曾于宮闱數次擦肩。

“陛下未下旨廢黜,我仍是親王,便可選擇自己的死法。”劉缌城破時便服下羊踯躅,“魏侯,你此行一無所獲,回去後當受杖刑。”

如若在她遠嫁陶邑前,他奮起一争,是否有所不同?

“兵猶火也,不戢自焚,然筆吏殺人不見血色,但更勝刀鋒。”他仰頭與年輕的帝王對視,“南街之案,是為栽贓。臣不敢勞動天子躬親,願以待罪之身受廷尉召對。”

“廷尉召對?朕再為你召三公共審如何?魏堂春,你威脅朕?”

一連三問,劉晏辭音色又見薄怒,可魏冉知他惺惺作态,隻是梗頭謝罪。

南街設局嫁禍的人也許不甚聰明,但郭禦史上書卻棋高一着,應是這位不顯山露水的陛下的後手。

“求木之長,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閉浚其泉源。”魏冉左右無事,樂得陪他們演戲。他轉頭指着郭禦史,一副羞憤欲殺之姿态,“此宵小輩妄圖效仿前朝僞制黨禍,動搖民心之國本。臣罪當死,願以伏劍,為忠義而然。”

忠義隻對家國,不對天子。

一方雕琢成虎形的鎮紙當頭砸下,在玉階上碎成幾塊。

額角涔涔鮮血蜿蜒而下,他反而生笑,落在劉晏辭眼中,何其刺目。

“剝去他的印绶,丢去廷獄中反省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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