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單手扛着菲利克斯在街道上狂奔，一枚航彈呼嘯而至，精準命中鐘樓。燃燒的銅鐘裹挾着高射炮兵的殘軀轟然墜落，在碎泥地上砸出盛大的血色花環。

混亂中，她嗅到肩頭傳來焦糊的氣味，分不清是菲利克斯的傷口在灼燒，還是自己的發絲已被火焰舔舐。

她像頭負傷的獅子，撞開坍塌的沙袋牆；又似騎着斯萊普尼爾的海姆達爾，在炮彈掀起的泥雪風暴中踏出燃燒的足迹。

戰壕中的士兵紛紛側目，眼中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臨時指揮所的帆布篷被氣浪撕開豁口，星光将菲利克斯摔在彈藥箱拼成的診療台上，旋即扶着滲水的原木牆後退，向來回穿梭的醫務兵索要急救包。

“隻剩磺胺粉和止血繃帶，”對方瞥了一眼她腹部溢出的黑血，“你自己動手包紮吧，我趕着去救人。”

說完，把東西抛給她，轉身躍向另一個戰壕的瞬間——轟！

剛被踏過的土地突然隆起。122mm榴′彈炮掀起的凍土裡，半截套着紅十字袖章的手臂插進雪堆，指節仍保持着抓握姿勢。

血霧向四周綻放，天空下起紅雨，漫天碎肉紛飛，點點滴滴落在鋼盔上，發出熟透果實墜地般的悶響。

她僵立于猩紅的雨幕，在黏稠與濕滑裡空動地望着碎裂的大地，燒焦的肢體連成一片，握着繃帶的手無法停止顫抖。

窒息的哭喊聲、求救聲此起彼伏，化作無數鋼針順着耳道刺入大腦。她緩緩蹲下身子，雙手抱緊自己冰冷的軀殼，在無盡的撕裂中大口喘息。

“救我……”

裹着雪沫的呻吟從屍堆深處傳來，蜷縮在彈坑邊緣的士兵正用腸子堵住腹腔缺口，十八九歲的少年抱着炸斷的右腿在雪地爬行。

“救救我……”

冒着裡煙的坦克殘骸，金屬外殼上粘着半張燒融的人臉。

“我……我不想死！”

那個年輕的醫務兵，就這麼在她的眼前被炸彈的氣浪撕成血霧。

有人在求救……

無盡的恐懼，無窮的絕望。

有人在求救。

凄慘的聲音，無助的迷茫。

有人，在求救！

“哈呼……哈呼……”

冷靜下來，東方星光。

“哈……哈呼……”

爬起來，爬起來。

“呼，呼哈，呼……”

凄慘充斥，整個世界正在崩塌，毛骨悚然的吟唱回響——

『*在那遙遠的往昔，

死亡的陰影悄然降臨。』

“……我不想死……救救我！”

她努力擡起頭，黑色的血肉混着污水，在焦土上蜿蜒出一條條通往冥界的河流。縷縷黑煙從彈坑升起，那是海拉召喚亡魂的号角，與絕望如影随形。

『*奧丁的阿斯加德殿堂，

亦難阻勇士終途的命運。』

她試圖站起身來——對，站起來，然後挪動沉重的腳步，跨過那堆殘肢斷臂。

『*霜巨人的巨力，

帶來毀滅與寒冬。』

她的手指深深插入屍堆，翻攪泥濘，任憑雙手被尖銳的肋骨劃破，絕望如影随形。

終于，她見到了被埋在土堆裡的士兵，“……卡爾？”

瀕死的士兵恍惚間見到了一束光，耀眼而溫柔，沖破死神的咒厄抛灑救贖。

熟悉的臉，此刻沾滿血污與塵土。卡爾半睜着雙眼，目光猙獰地盯着灰白色的天空，那是對生的渴望和對死的恐懼。

她瘋狂地清理着士兵身上的肉泥，使出全身力氣架起卡爾，試圖将他從死亡的邊緣拖拽回來。

『*塵世的繁華皆成泡影，

生命在黑暗中凋零。』

“漢斯……漢斯……”士兵僵硬地看向光束中的溫柔，左肩被碎裂的彈片穿透，肉絲連着的手臂搖搖欲墜，“……我好冷……我想……我想喝媽媽……做的土豆濃湯……湯……漢斯……”

鮮血從指縫間汩汩流出，染紅了他身下的土地，被炸開的腹腔中，腸子像蛇一樣蠕動，破碎的内髒在血泊中漂浮。

她開始往回奔跑，不顧一切奔跑。

“……媽的……你小心一點……子彈……”

渴望救贖的卡爾呼吸愈發微弱，每一次喘息都顯得那麼艱難，“我好像……看到……世界樹下的奧丁……提爾的戰車，他來接我去……英靈殿……”

包紮完畢的菲利克斯剛從臨時指揮所出來，便瞧見擦着子彈往回跑的星光，臉上沾滿塵土和鮮血，懷裡還抱着一具即将成為屍體的士兵。

她沖了過來，步伐踉跄。

灰沉沉的天空，鐵十字雄鷹展翅翺翔。

瓦爾哈拉的戰火中，她與死亡賽跑，目光堅定！

『*諸神的黃昏已至，

世界之樹燃燒崩塌。』

“漢斯·霍夫曼！”

有人認出了她。

“快，漢斯，快點跑！”

更多的人将目光聚集在這個瘦削的身影上。

“漢斯·霍夫曼！”

于是，他們開始高喊她的名字。

『*士兵的熱血染紅大地，

死亡的悲歌響徹天涯。』

戰歌激昂，低落的士氣傾刻被點燃！

“為了勝利！”

『*英靈們奔赴戰場，無畏無懼面對死亡。』

“為了帝國！”

『*榮耀與勇氣相伴，雖死猶生永留光芒！』

“為了奧丁！”

芙蕾雅的金淚滴落——她，與光同塵，拖馭着殘翼降臨人間，在戰火中跌跌撞撞奔赴而來。

嘶啞的呐喊撕開空氣，菲利克斯本能張開雙臂，接住踉跄栽倒的他們。

“……菲利克斯！菲利克斯！”星光眼眶泛紅，“救救他，救救他們，救救卡爾！”

子彈穿過了她的肩膀、胸膛和大腿……她倔強地站立，懷裡穩穩地抱着卡爾的屍首。

“卡爾曾背着‘我’爬了三百碼，現在也該輪到我把他扛回家了。”

指揮部下達反攻的命令，遠處傳來斯圖卡的尖嘯。

蘇軍T34的履帶聲近在咫尺，背後的槍聲突然變得密集。幾百名德軍躍出塹壕，刺刀上挑着繡有奧丁之眼的戰旗。

炮兵轟完步兵沖，步兵沖完炮兵轟。曆經兩個小時鏖戰，蘇軍已是強弩之末。

醫務兵匆匆趕來，将卡爾擡走。

“我盡力了……”星光身體一晃，差點癱倒在地，“菲利克斯，我救不了那麼多人……那枚炮彈就在不到百米遠的地方爆炸，血肉橫飛……”

“你做得很好，霍夫曼下士。”菲利克斯緊緊地扶住她，聲音低沉有力，“你點燃了大家的士氣，蘇軍正在潰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