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和顧洄之說會有人給他送和沈則行相似的衣服,但他很快就把這事抛之腦後,等顧洄之穿着他破舊的藍色POLO衫出現在客廳時,宋朝晖的眉頭一下就皺起來了。
那衣服醜的要命,連衣帽垂頭喪氣地貼着後背,松垮的線條不合身地搭在顧洄之的身體上,宋朝晖被顧洄之這幅土樣氣的眼皮一跳一跳。
他一邊盡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睛忽略顧洄之身上的土衣服,隻盯着顧洄之優越的臉,一邊尖聲叫道:“你爸媽沒教過你不要去垃圾堆裡撿衣服穿嗎?”
顧洄之不易察覺地撇了撇嘴,他望着宋朝晖仿佛下一秒要暈倒的矯情樣,無辜道,“你家效率也不怎麼樣嘛,那客房衣櫃是空的。”
“那也不能穿成這樣!”宋朝晖尖叫道,“脫光都比你這樣好!”
誰料顧洄之的動作極快,抓着衣服下擺一掀,便把上衣脫了個幹淨,鍛煉得當的胸肌和塊壘分明的腹肌一下跳入宋朝晖眼中,雖說比沒了醜衣服順眼多了,但宋朝晖又叫了起來:“誰讓你脫的?!”
這簡直是一個無賴。
宋朝晖很久沒碰上這樣的人了,小時候他同魏何衍吵架,魏何衍是個皮猴子的性格,宋朝晖時時吵不過他,所以他往往會抽着鼻子掉着眼淚尖叫着說,我要告訴我哥哥。
這是他氣急了的習慣,宋朝遠總能幫他找回場子,這個毛病在他長大後好了些——因為他發現總是這麼大張旗鼓地和對方放狠話,說要找宋朝遠告狀太丢臉了。
所以宋朝晖現在一般都是偷偷告。
這是他小時候的毛病,可在那個清晨,宋朝晖被氣的罕見地重返童年,又想這麼說了。
所幸他還有幾分理智,隻是啪啪地踩着拖鞋轉身離開,“滾回你的房間去,半個小時後你的衣服會送來。”
“好的。”顧洄之隐隐忍着笑說。
突然的一個急刹車,宋朝晖的頭磕在倚靠的車窗玻璃上,他看着玻璃上自己上翹的嘴角,臉色立馬就冷了下來。現在想來,顧洄之的惡劣根在那個時候就初現苗頭了。
顧洄之回房間後,他立馬就進了沈則行房間,打開衣櫃給秘書拍牌子。
那牌子确實挺不錯的,大衣料子也很軟,宋朝晖趴在顧洄之肩頭時有感受過面料觸感,顧洄之後面也就繼續穿着,宋朝晖知道,這并不是因為顧洄之聽話,而是他自個穿着挺舒服。
顧洄之一向不怎麼聽話。
秘書起初送來的是白,灰,咖棕幾個色系,沈則行一向把自己打扮的像個住在城堡的英倫紳士,顧洄之起初也就這樣穿着,而後有一天,宋朝晖發現他的穿搭不再是這些顔色。
顧洄之的改變不是從衣服開始,他先是從袖口等小的配飾開始,等宋朝晖察覺過來後,他整個人都變了。
同樣的牌子,顧洄之傾向于黑色的,裁剪利索的款式,這些衣服把他本就頗具攻擊力的面孔修飾得更冷漠了。
反正挺賞心悅目的,宋朝晖就沒管。他很喜歡讓顧洄之在人多的地方等他,譬如商場,或者公園,他喜歡拖延點時間看着顧洄之冷着臉站在那等他。
就算顧洄之端着冷若冰霜的表情,也會吸引到搭讪的人,宋朝晖在喜歡看他冷漠地拒絕别人——顧洄之拒絕人時的冷淡表情會讓宋朝晖心中浮現微妙的得意。
隔個幾分鐘,宋朝晖才會懶懶散散地再去找他。顧洄之朝他笑的樣子,根本看不出前幾分鐘的冷漠模樣。
宋朝晖說顧洄之穿的像個暗夜殺手,顧洄之就說宋朝晖穿的像個亮眼的聖誕樹,他說這話時宋朝晖正理着腰上叮鈴作響的配飾,他理完後,才擡起頭,問:
顧洄之,你是不是想誇我好看。
宋朝晖的臉壓得住那些繁複的服飾,所以他喜歡穿那些亮眼張揚的衣服,這兩者往往使人從他身上移不開眼,顧洄之也是如此,他盯着宋朝晖問話時微微撅起的紅嘴唇,很輕微地“嗯”了一聲。
顧洄之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沖鋒衣,領子拉的很高,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宋朝晖今天故意走的很快,顧洄之一個人推車在後邊,宋朝晖和他隔的有點遠,沒怎麼注意是否有人來找他要聯系方式。
車子又停了下來,這好像是第三個紅綠燈,宋朝晖漫不經心地看着窗外不遠處亮着燈的警車,兩輛相撞的SUV堵在路口,它們後邊高高的白色建築是A市第一人民醫院。
怪不得堵了那麼遠的路,來這地方的人都是奔着醫院的,這倆車直接把路給塞住了。宋朝晖又看了一眼那邊,幾個拎包的西服男站在旁邊,好像是保險公司的人正在和車主溝通。
那車主推着輛輪椅,時不時低頭詢問着輪椅上的人。
綠燈。
沈則行打着方向盤拐彎,他後邊的車不耐煩地按着喇叭,他開的未免有些慢,可宋朝晖全然顧不上這些。
沈則行的寶馬X7即将拐過路口,相撞的SUV從宋朝晖右手邊的車窗一晃而過,身着黑色沖鋒衣的男人低頭朝輪椅上的病弱少年笑着。
宋朝晖透過車窗窺見的這個瞬間在他眼前不斷拉長慢放,刹那間耳膜寂靜無聲,而後又立馬嗡嗡作響,宋朝晖的指甲死死掐進掌心卻渾然不覺,他喘着粗氣道:“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