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朝晖抿起的嘴唇上看,顧洄之能察覺到他的決絕和對他的排斥,這一次和以前宋朝晖小孩子氣的乖戾話語都不一樣,之前罵他也好,威脅他也好,目的都是找他關注,而現在宋朝晖講話的口氣更多像一位确診癌症後破罐子破摔的患者,
顧洄之像隻豹子一樣慢慢起身——他時常給人一種兇猛野獸的感覺,這種感覺往往流露在他不經意的懶散舉動中,而不是他真正将人拆骨入腹時,這更像一種僞裝的疏漏。
被褥順着他裸露出的身軀上的一塊塊肌肉滑落,宋朝晖隔着一段距離,和平常一樣再一次感受到了顧洄之堅實的肉///體中蘊含的野蠻的危險氣息,這種氣息讓他沉醉又畏懼。
這種氣息總讓他覺得顧洄之仿佛下一秒就要像獵豹一樣一躍而起,用尖銳的爪子按住他的喉嚨,直至他窒息,才會懶洋洋地松開。
就像他昨天晚上做的那樣。
“是因為沈則行嗎?”顧洄之問,明明他是尋求答案的人,可他的聲音給人一種關系颠倒的錯覺,仿佛宋朝晖才是那個發問的人。
關系颠倒的瞬間何止這一次。事到如今,宋朝晖才發現這點,他閉上眼睛,再次睜眼後,宋朝晖目光筆直地看向顧洄之,問,“這重要嗎?”
他長相本就濃豔,何況占着居高臨下的位置,氣勢居然隐隐壓過顧洄之,宋朝晖看着顧洄之愣神的表情,厲聲說道:“你背地裡幹了什麼你自己清楚!顧洄之,時至今日,我才真正認識到你是一個多麼虛僞,多麼殘忍的人。”
宋朝晖沒有挑明一切,那些背地轉走的錢,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他講述這些事情并不會對顧洄之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可每重複一次這些事情的過程,都會成為刺向他鮮血淋漓的内心的一把尖刀。
虛僞是因為顧洄之本就如此,殘忍則是因為他傷了宋朝晖的心,宋朝晖的胸膛激動的起伏着,他看着床上面無表情的顧洄之,繼續說了下去:“你讨厭我,鄙夷我,憎惡我,你做出那樣的事情,是怎麼受得了這些日子在我身邊虛與委蛇的?”
“何必呢?顧洄之,你開口向我要,我什麼不會給你?”宋朝晖悲涼地笑了一聲,“我給你的不夠多嗎?你到底還想要什麼?你非要以這種傷害的方式嗎?”
“我并不想傷害你。”顧洄之從巨大的驚愕中反應過來,他起身想靠近宋朝晖,卻被他冷喝一聲,“你别過來。”
“你現在說這話太遲了。”宋朝晖的聲音隐隐透着哭腔,重複道,“你告訴我,顧洄之,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嗎?你還要從我身上榨取什麼?”
“沒有。”顧洄之低聲答道,他緊盯着宋朝晖悲傷的面孔,似乎有什麼脫離出他的掌控。
計劃早已脫軌。
宋朝晖微微側身,抹去眼角的眼淚,然後又轉過來看着顧洄之,他恨恨地說,“你為什麼要做出這幅痛苦的表情,你以為我會像以前一樣嗎?”
“實話告訴你,顧洄之。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痛苦,我不在乎你的過去,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這樣對我!”
宋朝晖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顧洄之,錢權能買到的東西我都給你了,你想要什麼?你想要愛嗎?你想要誰的愛?”
他又想起那一天那個少年的清秀面龐,宋朝晖的眼睛扭曲着流露出惡意報複的嫉妒光芒,“顧洄之,不管你想用什麼手段,但你最終隻會徒勞無功。你卑躬屈膝地像個小醜一樣伺候着我,很可憐不是嗎?”
宋朝晖說這話時語調裡透着一種凄楚的勝利,但這凄楚并沒有使他唇齒間毒蛇吐信一樣的尖酸話語消失,此刻他的摻雜着惡意的嫉妒使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完完全全地抓住了顧洄之的七寸。
“顧洄之,沒有人會愛你,沒有人會為你哭。”
就算有,那我也讓他不敢。
顧洄之望着情緒激動的宋朝晖,他走了過去。
宋朝晖僵持在原地不動,就這麼看着顧洄之的靠近,直到他用自己的額頭貼住宋朝晖的額頭——這個距離足夠他看清宋朝晖眼底的淚。
顧洄之的聲音如大提琴一般低沉,問,“宋朝晖,那你現在的眼淚在為誰而流?”
顧洄之總是這樣,總是能在他狼狽的情況下從容不迫,總是能處于對峙中處于上風。
這種絲毫不為所動的冷靜把宋朝晖折磨的快瘋了。
宋朝晖眨了下睫毛,淚珠滑落,顧洄之伸手想幫他擦掉。
宋朝晖毫不客氣地打開他的手,咬牙切齒道,“那又怎麼樣?或許四十年後我會路過你的墳,然後我會假惺惺地撫摸它,然後說,這裡躺着個傻逼,很久以前我和他做過愛,我喜歡他讨好我的樣子,剛失去他的時候我很難過,可那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宋朝晖轉身離去,就像他第一次領着顧洄之出夜色的門那樣,再一次隻給顧洄之留下一個背影,他整個身子蜷在衣服裡,仿佛那件薄薄的衛衣能給他最後的依靠,可他低頭時卻嗅到了衣服上殘留的顧洄之的氣息。
宋朝晖聽着背後毫無動靜的房間,他停下腳步,微微側頭,說,“滾吧,顧洄之。不要讓結局那麼難堪。”
顧洄之習慣作出波瀾不驚的姿态,但今早發生的事情确實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