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樓星盟為珏教奪回蘭祭翠壁,教主對他很是滿意,讓女兒跟着一塊到莊中拜師,一來是想背靠天下第一莊,為教中尋一個庇護,二來他看中了樓星盟的能力,有意讓自己的女兒黛祎雪與他培養感情。
但黛皓在收到樓星盟殺害師弟、叛莊出逃的消息之後,就恨不得撇清與他的關系。
因此派出珏教十七子追殺樓星盟。
樓星盟昨夜遭人突襲,苦戰到天明之後,才有空閑出去補充物資,挖野菜、摘野果回來後,掀開轎簾,卻發現車廂裡坐的并非楚千繁,而是另一張他完全陌生的臉,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魏心憐急忙按照楚千繁所授意的那般出聲解釋:“樓大哥,千繁姐姐心地善良,為了救人孤身犯險,然山匪衆多,我看他們也都是些亡命之徒,千繁姐姐隻有一個人,孤掌難鳴……樓大哥快去幫幫她!”
樓星盟眯了眼睛望了望面前的兩座山。
山峰拔地而起,高聳入雲。連綿起伏的山脈猶如一條沉睡的巨龍橫卧其間。青灰色的冷峻色調之上橫亘着層層疊疊的岩石紋理,偶爾有雄鷹盤旋其上。
……
山洞裡,安靜得隻能聽到火堆裡幹柴焚于烈火之中偶爾發出的開裂聲。
山壁頂上倒挂着大小不一的鐘乳石,像是一個個飽滿又美味的筍子。
正迎門,最靠裡的位置,用黃土壘成幾道台階,做成一處高台,上面墊着張花紋斑駁的虎皮,坐在虎皮上的,是一個留着短髭、頭戴抹額的青年男人。
這便是橘子山那支勢力最大的土匪頭子。
而在他面前,二十幾個匪賊動作極為不整齊劃一地擡刀圍住了楚千繁。
這群匪賊當中,為首的人綽号叫“土鼠”。
剛才他正領着一衆弟兄與大當家的禀報山中要務,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這個紫衣女子就這麼施施然地走了進來。
他怎麼說也是這裡的第二把交椅,負責寨子裡各處崗哨護衛,這女子能騙過各處弟兄的眼睛,直入虎穴,而他居然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一雙如鼠的三角眼瞬間瞪大,手下弟兄會意,當即圍了上去。
女人身處刀光劍影的包圍之中,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面容沉冷,負了手端立那方,朱唇輕啟,聲音清脆如玉。
“蜂虿雖微毒尾存,妖氛左輔尚遊魂。看來,指葉齋的天蛛師,果然教出了一批得意弟子。”
話畢,楚千繁的語聲在空曠的石洞中緩緩回蕩。
衆人面面相觑,沉默地回頭看向大當家,皆不知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指葉齋男女分開訓練,女人入金玉閣,按資質能力劃分為金狐和玉狐,男子則入天蛛宮,如同被豢養在各式各樣的瓦罐和牢籠的毒蟲蛇蟻,深埋于地底,殺人于無形。
明代文學大家沈德符有詩雲:“蜂虿雖微毒尾存,妖氛左輔尚遊魂。”天蛛宮其中一個分支便稱為“蜂虿”,正是出自這詩。
雖然面前的男人身形模樣已不同往昔,但若不是他額角上有箭傷,又何必用抹帶遮掩?
琳繡坊裡黑衣人的那雙眼睛,楚千繁至今仍然記得。
見楚千繁還是把自己認了出來,三眼蜂虿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但旋即恢複了平靜,不怒反笑,揮手屏退衆人。
“楚千繁,你怎麼知道我在此處?”三眼蜂虿把翹着的腿放下,身體前傾,“當初我想與你合作,你千不肯萬不肯,如今孤身闖入我橘子山,膽量着實不小哇。”
楚千繁嗤之以鼻:“不過都是些有着三腳貓的功夫的小喽啰,就算是我們金玉閣中還未出籠的玉狐來,也能将他們打得心服口服。”
她上前一步,看向三眼蜂虿:“倒是你,你改頭換面,刻意養了自己一身肥肉,短短幾月不見,就已從當初的精悍強壯變得如今這般肚腩圓滾。”
“你把自己的身材變得臃腫,又隐藏自己大好的身手,甘心窩在此處指揮這群喽啰強搶民女,不就是不想再受天蛛師的控制,想要徹底離開指葉齋麼?”
“哈哈!這話從何說起?”三眼蜂虿笑意更深:“你我都是指葉齋的人,我們都知道,叛齋之罪可是死罪,你憑什麼斷定我有這個想法。”
楚千繁繼續道:“滁州擄掠少女,無名城挖人雙眼,到了橘子山亦是如此……我猜天蛛宮給你的任務,要的其實不是女子,而是……”
“一雙眼睛。”
三眼蜂虿目光倏爾一動,饒有意趣:“繼續說。”
楚千繁挑眉。
人性的弱點在于害怕失去,曾經享受過财富帶來的奢靡生活,有朝一日一貧如洗,便會失落萬分、無所适從。
而曾經見過光明,卻要猝然陷入無盡的黑暗絕望之中,自然就會想念曾經“唾手可得”的雲海翻湧、世事喧嚣。
失去,這本身就會激起人本能的恐懼,會讓人明白原來光明對自己而言,有這麼重要的意義。越害怕失去,他對恢複光明的渴望就會越來越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