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出這句話的瞬間，松田陣平不出所料地聽見對面那人屏住了氣息。

——這話其實有兩層含義。

一是詐出嫌疑人做賊心虛的恐懼。當他意識到自己可能不是真正的盲人，并且目睹了作案全程，慌亂之下就容易不攻自破。

二是捕捉證詞中的漏洞。自己沒拿導盲杖，他當然無從得知自己雙目失明——除非他昨晚聽見了那句：“是誰這麼沒公德心，在路上灑水？欺負盲人啊！”

雖然不确定他會往哪個方向想，但他多半接受不了被一個盲人耍得團團轉，甯願相信自己的眼睛沒瞎。

過了一會，他聽見嫌疑人的呼吸聲恢複了正常，接着便是長達幾分鐘的沉默。

“請回答我的問題。”松田陣平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是盲人？”

“我要行使緘默權。”嫌疑人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

“你這家夥……”

“我要行使緘默權。我不會回答任何問題，除非你們換一個人來審問。”

因為嫌疑人拒不配合，松田陣平一時也拿他沒轍。

他走出了審訊室，詢問同事們：“你們是怎麼鎖定這家夥的？他跟被害人是什麼關系？”

“他叫谷部東，是被害人内河時江的朋友。”高木涉回答，“根據法醫的驗屍報告，确認被害人在死前的4小時——也就是晚上10點左右服用過安眠藥。”

“被害人是一家服裝公司的老闆。他的同事說，他平時喜歡在下班後去竹月居酒屋喝酒。我們前往居酒屋調查，服務員證實了死者昨晚9點左右和朋友去過那裡喝酒，還吃了一點宵夜。被害人喝醉以後，他的朋友打車送他回家了。兩人離開居酒屋的時間大概是晚上10點半。”

“跟他喝酒的那個朋友，就是谷部東吧？”松田陣平繼續問。

“沒錯。根據嫌疑人的證詞，他的确把死者送回家了，然後回到了自己家。”高木涉說道，“兩人是鄰居，住在廉價出租屋裡。那棟樓沒有保安和監控，其他鄰居也沒留意昨晚發生了什麼。”

“所以，沒有其他目擊證人？”萩原研二蹙了蹙眉，“這下有點難辦了。你們搜查過他的屋子嗎？”

伊達航搖了搖頭。“兩人的屋子都搜過了，沒發現可疑的東西。我猜，嫌疑人是在居酒屋裡給死者下了藥，把藥瓶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殺人後又扔掉了兇器和染血的衣服。”

“居酒屋的員工說過，嫌疑人是打車送死者回家的。”萩原研二推測，“嫌疑人想要扔掉藥瓶，肯定會選擇居酒屋附近的垃圾桶，或者出租屋附近的垃圾桶，你們可以往這個方向查一下。”

“我們在巷子裡找到了一件染血的衣服，兇手就是用它遮擋了噴濺的血迹。”伊達航說道，“可惜沒有兇器，希望衣服上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兇器當然不可能在小巷裡。”松田陣平斷然道，“因為他追殺我的時候就帶着兇器。”

即使知道對方此刻看不見，萩原研二依然習慣性轉過頭去，與那雙熟悉的藍眸對視。“所以，兇器會不會被藏在你租住的公寓附近？”

“很有可能。”

“松田，我們要對你刮目相看了。”佐藤美和子忍不住插了一句，“伊達警官已經跟我們說了你從嫌疑人手裡逃脫的事。失去視力的人，聽覺會變得更加敏銳，原來這句話是真的啊。”

高木涉認同地接話道：“如此優秀的推理能力與應變能力，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是個新人。”

“不是聽覺變得敏銳，而是我現在基本隻能靠聽覺收集信息。”松田陣平淡淡道，“我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聽覺上，發現的東西自然會更多。普通人被視覺分散了大部分注意力，難免會忽略聽覺上的細節。”

“現在隻能盡快尋找更多證據了，不然很難定罪。”伊達航看了兩人一眼，“松田，我有話想跟你聊聊，萩原也一起過來吧。”

伊達航找了一個沒人的房間，示意他們坐下來談談。

“你剛才叫我班長……是我想的那個原因嗎？”他抱着一絲微弱的希冀開口，并且已經做好了被否定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