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她。"姜晚星擡起顫抖的手，從阿茹娜捧着的木匣中取出一枚飛天胸針。銀質的飄帶在會議燈下流光溢彩，正是1997年香港回歸夜她戴過的那枚，"就像當年..."一陣咳嗽打斷了她。

阿茹娜默契地接話："就像當年吳教授帶晚星，晚星帶我那樣。"她打開木匣，裡面整齊排列着十二卷絲線，每卷标簽上都寫着日期，其中最早的是"1997.6.30"。

周叙白不知何時站在了投影儀旁，白熾燈光将他斑白的鬓角照得發亮。

他按下遙控器，屏幕亮起一段錄像：年輕的姜晚星正在實驗室教阿茹娜如何使用，鏡頭外傳來吳教授帶着上海口音的指導聲。

"企業傳承從來不是簡單交接。"周叙白的聲音在會議室回蕩，"而是老一輩的手把着手，把火種傳下去。"

周慕晚看見母親的影子與二十年前的錄像重疊，而自己的影子正緩緩與之相接。

"我..."周慕晚嗓子發緊，白襯衫後背已經汗濕一片。她摸到口袋裡的鑰匙，金屬齒痕硌着掌心，"我需要三個月試用期。"

姜晚星笑了，她示意護工推輪椅上前，從病号服口袋掏出本邊角卷起的筆記本。

"拿着這個。"她将本子放在絲線匣上，"這裡面有你想要的牡丹紅改良方案。"

會議室鴉雀無聲。

突然，那位弄掉手機的實習生鼓起掌來，緊接着是趙總監，最後連老馬也重重拍了下桌子。在雷鳴般的掌聲中，周慕晚看見母親對她做了個口型：

"去飛吧。"

次日，周慕晚站在全息投影的光幕前，會場冷氣開得很足，但她後背已經沁出一層薄汗，能感覺到定制西裝裡襯黏在肩胛骨上。

"各位媒體朋友上午好。"她點擊遙控器，身後突然綻放出直徑十米的敦煌飛天環幕投影，引得前排記者們齊刷刷舉起手機。琵琶飛天在光影中翩然起舞，飄帶掠過之處灑下細碎的金粉，正是這次主推的"流金溢彩"眼影色系。

"這是我們與敦煌研究院合作的'數字敦煌'系列。"周慕晚拿起展示台上的鎏金口紅，金屬管身上精細雕刻着與母親當年如出一轍的冰梅紋。

第一排突然傳來小聲驚呼。英國《金融時報》的記者正對着手機屏幕張大嘴，她剛剛掃描口紅包裝，屏幕上立即浮現出立體飛天形象，正在她掌心跳胡旋舞。

"這太神奇了！"記者忍不住用英語喊道，引得周圍一陣善意的笑聲。

周慕晚微笑着點擊下一頁PPT："每件産品都搭載自研的'紋樣溯源'系統。"大屏幕切換成區塊鍊示意圖，"掃描産品二維碼，不僅能查看制作工匠信息，還能追溯紋樣在莫高窟壁畫中的原始位置..."

"周女士！"《華爾街日報》的白發記者突然舉手，話筒上CNN的标牌晃得刺眼，"這是否意味着玉容正在抛棄傳統工藝？就像你們停産的'鳳儀'系列手工雕花口紅？"

會場瞬間安靜下來。周慕晚看見前排幾位中國記者皺起眉頭，而日本NHK的攝像師悄悄将鏡頭推近。

她深吸一口氣，白襯衫領口别着的飛天胸針在聚光燈下微微發燙。

"請允許我展示這個。"她朝助理小王使了個眼色。大屏幕突然切換成1997年的老照片：年輕的姜晚星正趴在繪圖闆前，旁邊站着穿蒙古袍的阿茹娜，兩人共同描摹着一幅飛天線稿。

"這是家母與非遺傳承人阿茹娜女士研發第一代'鳳儀'系列時的場景。"周慕晚點擊遙控器，照片漸變到2019年的工作室，阿茹娜帶着繡娘們正在刺繡全息投影用的底圖，而她自己在操作3D掃描儀錄入紋樣。

"二十三年來，我們隻是把繪圖闆換成了數位屏，把雕刀換成了激光雕刻機。"

她拿起展示台最中央的玻璃匣子，裡面靜靜躺着1997年香港回歸慶典時母親戴過的那支原型口紅："科技是手段，不是目的。就像這支口紅..."

話音未落，會場最後一排突然傳來輕微的咳嗽聲。

周慕晚擡眼望去，隻見戴着醫用口罩的姜晚星正被父親攙扶着坐下，正沖她比出熟悉的大拇指手勢。

"就像這支口紅，"周慕晚突然鼻子發酸，聲音卻更加清亮，"它的色彩靈感來自千年壁畫，而我們在做的，不過是讓古老的美穿越時空。"

發布會結束後，周慕晚在後台走廊被記者團團圍住。

她突然感覺西裝後擺被人輕輕拽住。轉頭看見父親站在消防通道口，手裡捧着個泛黃的硬皮筆記本。

"你媽讓給的。"周叙白壓低聲音，指腹撫過筆記本邊沿的磨損痕迹，"她說你會需要這個。"

周慕晚翻開扉頁，褪色的鋼筆字寫着《1997香港回歸慶典技術參數》，落款是"JWX"三個字母，墨迹已經暈染開。

紙張間飄落一張便簽，上面是母親近期才寫的字迹：

「給未來的你：

全息投影會過時，但飛天衣袂飄揚的弧度永存；

AR技術會疊代，但匠人指尖的溫度永存。

記住，我們不是傳統的守墓人，而是美的擺渡人。

愛你的媽媽」

便簽背面還粘着個小密封袋，裡面裝着幾粒已經幹枯的文竹種子。

"她今天本來要化療。"周叙白突然說，目光落在女兒胸前的飛天胸針上，"但非要來看發布會不可。"

透過半開的消防門，她看見母親正坐在輪椅上等電梯，膝頭攤開着最新的《化妝品科學》期刊。

窗外春光正好，一株新移栽的文竹在研發中心的玻璃幕牆内舒展枝葉，旁邊是"鳳儀"系列的第一張設計圖。

"爸，"周慕晚突然叫住轉身要走的父親，"下周阿茹娜阿姨要帶徒弟來學3D建模。"

周叙白笑了，眼角的皺紋堆疊成溫柔的弧度："正好，"他指了指電梯，"去吧，你媽還等着問你NFC芯片的事。"

走廊盡頭，姜晚星正對着手機研究，不小心點開了自拍模式。

鏡頭裡，母女倆隔着人潮相視一笑，背後是跨越二十年的兩代飛天影像，在春光裡漸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