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晚蜷縮在消防通道的樓梯間，手指死死攥着胸前的飛天胸針。金屬邊緣已經在她掌心壓出一道紅痕，但她渾然不覺。
耳邊還回蕩着發布會現場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怎麼回事？黑屏了？"
"這就是号稱千萬造價的特效？"
"快拍下來發抖音！"
她猛地搖頭，仿佛這樣就能甩掉那些刺耳的聲音。西裝外套口袋裡，手機不停震動，不用看也知道是公關部在緊急處理社交媒體上的負面消息。三小時前還光鮮亮麗的發布會，現在恐怕已經變成朋友圈裡的笑料。
“靠！”
周慕晚一拳砸在水泥牆上，指關節立刻泛紅。
這個髒字從她這個常青藤畢業的"别人家孩子"嘴裡蹦出來，要是被母親聽見準得皺眉。
消防門突然被推開，周慕晚條件反射地抹了把臉。
"我就知道在這兒。"周叙白的聲音帶着笑意，手裡拎着兩杯星巴克，"冰美式，雙份糖漿，你從小心情不好就愛喝這個。"
周慕晚接過咖啡，冰涼的杯壁凝出一層水霧。"爸，你怎麼..."
"我怎麼找來的？"周叙白在她身邊坐下，西裝褲直接蹭在灰撲撲的台階上，"你六歲在幼兒園被欺負，躲在小樹林裡；十二歲數學競賽失利，躲在圖書館古籍區；十八歲失戀..."
"停停停！"周慕晚終于破涕為笑，"我現在可是堂堂創意總監，能不能給留點面子？"
"創意總監也是我閨女。"周叙白啜了口咖啡，"你媽讓我來看看你。"
周慕晚的笑容僵住了。她轉動着咖啡杯，看着冰塊在黑色液體裡浮沉："媽...她失望了吧？她那些飛天手稿，我答應要用最新技術呈現..."
"她正在後台跟技術團隊讨論故障原因呢。"
"什麼？"周慕晚猛地擡頭，"她不是今天要化療..."
周叙白擺擺手："你媽那脾氣你還不了解？"
周慕晚眼前浮現出母親坐在輪椅上還在努力工作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着笑着，眼淚卻掉得更兇了。
"爸，我是不是特别失敗？"她盯着咖啡杯，"媽一輩子研究傳統工藝，我非要用什麼全息投影...結果搞成這樣。"
周叙白沒立即回答，而是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個牛皮紙袋："看看這個。"
周慕晚打開紙袋，裡面是一沓泛黃的設計草圖。與成品不同，草圖上的飛天衣袂線條更加粗犷，旁邊密密麻麻寫滿了批注。
周慕晚輕輕撫過那些褪色的筆迹。母親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闆，每個标點符号都力透紙背。
周叙白笑着搖頭，"我說要不換個簡單點的設計，她直接把做壞了的胸針摔我腳邊，說'周叙白你懂個屁，飛天飄帶的弧度差一度就不是那個神韻了'。"
周慕晚噗嗤笑出聲："媽真這麼說？"
"原話。"周叙白模仿着姜晚星的語氣，"後來第無數次終于成功了，就是你現在這個。知道秘訣是什麼？"
周慕晚搖頭。
"你媽跑去跟研究所的老工匠學了土法子，"周叙白眨眨眼，"最先進的無氰電鍍工藝搞不定的事，被千年土辦法解決了。"
通道裡突然安靜下來，隻有空調外機的嗡嗡聲。周慕晚轉動着胸針，鎏金表面在應急燈下泛着溫潤的光。
"爸，你是說..."
"我是說，"周叙白站起身，拍了拍西褲上的灰，"你媽比你以為的更明白'傳統'和'科技'該怎麼相處。"他看了眼手表，"走吧，技術團隊應該排查出故障原因了。"
周慕晚跟着站起來，突然想起什麼："等等，媽剛才在救護通道？她身體..."
"放心，醫生跟着呢。"周叙白推開消防門，"不過你要是再不過去，她可能真要急出毛病了，剛才一直問我'晚晚是不是躲起來哭了'、'那孩子從小就要強'..."
周慕晚快步跟上，轉過拐角時，她聽見技術部小張的大嗓門：
"姜老師，這個全息設備散熱有問題，我們建議..."
"散熱？"姜晚星的聲音中氣十足，"97年我們在體育館，四十台激光投影儀連續工作六小時..."
周慕晚停在門口。透過玻璃窗，她看見母親坐在輪椅上，灰白的頭發随意紮成馬尾，技術團隊圍在她身邊，有人偷偷用手機錄像，這可是"敦煌彩妝之母"的現場教學。
"媽。"周慕晚推門而入。
姜晚星轉過頭，她突然頓住，盯着女兒發紅的眼眶，"哭過了？"
"沒有！"周慕晚下意識反駁，聲音卻哽住了。
姜晚星歎了口氣，轉動輪椅靠近。
她粗糙的手指撫過女兒的臉頰："傻丫頭，知道當年我第一個化妝品系列發布會，發生了什麼嗎？"
周慕晚搖頭。
"模特臉上的飛天彩繪全花了。"姜晚星大笑，"三十八度高溫，我用的礦物顔料遇到汗水就暈染，模特們一個個成了大花臉！"
技術團隊發出善意的哄笑。周慕晚難以置信："可是...那個系列後來成了品牌經典款啊？"
"因為有個傻子，"姜晚星瞥了眼周叙白，"連夜開車去敦煌取來特制膠礬水，解決了暈染問題。"她握住女兒的手，"做傳統創新的，誰沒摔過幾個跟頭？"
周慕晚突然發現母親手背上還留着留置針，膠布邊緣翹起。
她鼻子一酸："媽，你的治療..."
"死不了。"姜晚星擺擺手，"比起這個，阿茹娜剛發消息說，她下周帶團隊過來。"她壓低聲音，"那丫頭現在搞元宇宙數字藝術，說不定能解決你的全息技術問題。"
"知道啦！"周慕晚拖長聲調，終于找回了幾分小時候撒嬌的感覺，"媽你都問八遍了。"
姜晚星得意地朝丈夫揚揚下巴："看吧，我就說晚晚考慮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