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醒了!可算是醒過來了!”
“把……來!”
周圍人的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朦胧,似有若無地從莊翊的耳旁穿過。
莊翊迷迷糊糊睜開眼,一時之間腦内一片空白,像是喝斷片了一樣——當然這隻是打個比方,他離到能喝酒的年紀還差幾個月。
視野模糊不清,意識也是一團漿糊。正要開口詢問,來不及出聲就被人掐着兩頰定住頭灌了一碗水。
雖說是灌,但是強硬中也帶着粗糙的溫柔。
臉頰被掐得生疼,水卻是緩緩流進莊翊嘴裡的。既沒讓水因為倒太猛流得到處都是,也沒讓莊翊被這水嗆着。
除了仍舊用力掐着的手。這幾乎可以說是很溫柔地在“喂”。
甘涼的水滑過喉道,莊翊這才發覺自己的喉嚨極度幹渴,就着碗沿叼住想要往下壓——他想讓水流得更快些——碗紋絲不動,穩如泰山。
視線于是順着抓住碗沿的手一路向上,然後對上一雙眨都不眨的棕色眼睛,那眼睛也坦蕩地、直直地看着他。
莊翊:不是,怎麼裹那麼嚴實。
莊翊除了這人眼睛及眼周的皮膚什麼都沒看見。
隻大概地從手的骨架看出對方是個男性。
莊翊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大概是以一個相當令他羞赧的姿勢被抱在了懷裡。但是求生本能面前其他一切都能夠留到稍後再說。
“樹……唉,”莊翊咳了兩下,“水……”
沒等莊翊從嗓子眼磕磕巴巴拽出來一句整話,碗裡又滿上了水,然後碗沿貼住莊翊的嘴——這回倒水的速度總算快了些,不過也沒快多少。
“你身體還沒緩過來,一下子喝太猛了也不好。就這樣小口小口來吧。”是站在旁邊的另一個人在說話。
莊翊聞聲抑制住自己想要大喝特喝的心,開始小口慢飲起來。含了一口水在嘴裡,仔細地感受到水滋潤到了口腔内壁各處,這才緩緩下咽。
身體的感官猶如幹蜷的卷柏找到了水源,正在一點一點地緩慢複蘇。
……
莊翊喝足了水就盤腿坐在地上。
他現在不在家裡。不在那個家裡。
身上的衣服是沒見過的陌生款式,旁邊的人是剛剛認識的陌生人,就連自己的手腳也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副。
陌生、奇怪、困惑。
卻不害怕。
無所謂了,在哪都好,已經不在那兒了就行。
反正已經習慣和變得擅長“逃避思考”這件事了。
阖上眼,被火包圍的灼熱窒息感仿佛能夠化作實體纏繞勒緊身體;但眼睛一睜開,他就能清晰地認識到——此時此刻他正盤着腿跟兩個陌生人坐在一間陌生的小木屋裡。
屋内空蕩蕩,沒有桌、沒有椅,更不要提床,隻有屋正中央火塘内燃過的樹枝宣告這裡有人生活的痕迹。莊翊的腦袋晃了一圈又一圈,不過四周實在沒什麼可看的東西。
“我能出去嗎?”他問。
蒙着頭巾的男子仍舊不言語,隻是把視線移了過去。沉悶得似一頭厚重的大陶水缸。
“能啊!沒人攔你。”另一邊身形比較瘦條的人靠在牆上坐着,沖門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随意回應。
“出去的時候門開小點。”他補充。
門窗都被掩上,屋内有些昏暗,莊翊看不清頭巾下那人說話時是什麼神色。
緩慢起身,然後站在原地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脖子一轉咔咔響了兩聲,莊翊徑直朝門走去。
不得不說,這木門有些破了。
門闩被取下,莊翊正要拉它,“嗚——”地一陣強風直接把門拍在了他腦門上順帶送了他一臉沙子。
莊翊瞬間反壓向門然後靠住,死死阻攔猶如水牛一般沖撞而來的狂風。
他被門打這一下給打傻眼了,靠在門上硬是愣了好一會兒。
過了一陣,本還被風吹得像是要逃命的木門終于安安靜靜、穩穩當當地嵌在門框上了。
小心翼翼扒開一條門縫,莊翊看見的是一片紅黃。
漫天黃沙卷白草,萬裡朱霞聚紅潮。
還沒等莊翊合上門,一雙寬大粗糙的手直接扒住門縫、舉重若輕地一勾,莊翊聽到很是清脆的“咔嚓”一聲,于是木門輕巧地脫離門框與鉸鍊的束縛——落入黃燼的掌心,直挺挺站着。
莊翊都呆了,和黃燼對視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門,然後又看了一眼黃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