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導診台,醫院大廳,治療室,清創室,還有通向二樓的電梯。
頭頂天花早已一層層剝落,天光大露。
明月高懸,偌大的星體反射的光暈仿佛能照亮半個夜空,銀輝透過樓間的空洞落在男人挺拔鼻骨之上,打下一片暗色陰影。
幾十年前醫療水平遠不如如今發達,但看這醫院規模,也能窺見當時其所有人财力之豪橫。
無光之處視物于胥拂之這等與神明齊名的鬼物而言并不是難事,隻需一眼,便能将整座建築看個通透。
他眯了眯死沉的墨色眼珠,眸中一點微微發紅,探照燈一樣,目之所及之處任何鬼物都無所遁行。
一陣風莫名從上方大洞灌入。
這一方天地都成了聚光燈下的舞台,舞台之外,四處都隐藏着緻命的危險。
胥拂之嘴角微勾,拉了拉衣領,加快了腳步。
他剛離開原地,身後一隻纖細青白的女人手輕輕地從黑暗中探出,筆直朝他伸去。
月光下腐朽的屍斑清晰可見。
這隻鬼物好似也沒料到胥拂之走得這麼快。
随着胥拂之腳步遠離,這隻女人手越伸越長,塗着油亮黑指甲油的五指都要轉出花來,詭異地伸出好幾米才夠眼看着要夠着胥拂之的後背。
月黑,風高,悲劇就将上演。
眼瞧着即将搭上胥拂之的肩膀,猩紅的鬼瞳興奮瞪大,一股躁動在暗中流動,刀鋒樣的指尖就要——
嗯?
女鬼一愣,詫異瞪大了眼睛。
男人好似背後長了眼睛,啪一下扣住了這條細瘦的手腕,這一瞬間,隐藏在暗處的暴露在明處的,都陷入了沉默。
女鬼兇殘的眼瞳中罕見閃過一抹呆滞。
她想要抽回手臂,但手腕卻像是被鐵鉗禁锢住,用陰氣試探,湧出的鬼氣碰到男人潔白的皮膚如同石沉大海。
他不是人類,他不是人類!
暗中的鬼物驚叫出聲,尖嘯聲似要刺破耳膜,
胥拂之隻哼一聲,拽住女鬼的手一揚,生生将她從暗中拔了出來。
白衣病号服的女人下半身若有若無,裸露的皮膚白得發青,眼珠暴突口唇青紫,死後的臉頰凹陷。
陡然暴露在光下,女鬼尖嘯聲戛然而止,胥拂之放氣球似的拽着她,乍一看還以為手腕就是她的命門一樣。
“你.......”女鬼鬼氣四溢,剛要說上什麼,便看見男人目光過來。
胥拂之隻看了她一眼,嘴角扯了扯,薄唇緩緩吐出兩個字。
“真醜。”
!
你說什麼?
女鬼眼瞳充血,整個身體張大好幾倍,頭發直沖雲霄,口中怒喝出聲另一隻手作爪狀刺向胥拂之面門。
枉死的鬼魂确實力量強大,今夜百鬼夜行助長了女鬼的氣焰,但在某些存在面前,卻比蝼蟻還要弱小。
男人輕嗤一聲,那閃電般的速度落在眼中和放了慢動作無異,看似如風疾快包含着萬鈞之力,與他而言,隻需要輕飄飄擡手一抓。
女鬼單隻手被控制,痛得嗷嗷叫喚。
咔擦、咔擦。
胥拂之扯蘿蔔似的将握住的一隻鬼手扯斷,令人牙酸的聲音傳遍整個醫院,
這片空間内蠢蠢欲動的鬼物被迫掩住了聲音。
女鬼臉色大變,蜷縮成一團,發出驚恐痛苦的尖嘯。
魂體被撕破比生前斷手還要痛苦一百倍,類似于煉獄三十三重天三十三種刑法中的一種,還是由昔日閻君親自施刑。
隻消片刻,女鬼已經奄奄一息,伏在胥拂之腳下,容貌也恢複了青白屍體般的人類模樣,隻是那雙眼睛依舊紅得滴血。
“冷靜了?”胥拂之拍了拍衣擺,蹲下。
兩人平視,女鬼眼中怨毒之色濃得都要滴出來水來。
她不答,胥拂之也不惱,站起來環視周圍。
這種枉死鬼怨氣都夠一百個普通靈魂下地獄好多回,生前遭受的苦痛會令他們在死後陷入反複的悔恨折磨之中,理智被心魔吞噬,便容易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即便報了仇,也無法消除孽障,也就不能投胎轉世。
他出手的動靜驚動了暗中的魑魅魍魉,他眉峰一挑,看向那幾道濃得沖破天際的黑氣。
說的山河無恙,人間太平呢?
先前他還以為這就是普通醫院,沒想到裡面藏匿了這麼多鬼物。
男人眼中浮起一絲血紅。
他露出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容,深吸了口氣又吐出來,嘴角放平,殘影似的伸出另一隻手,捏住了女鬼的喉嚨,緩緩地勾起一個還算平和的笑容,露出一口密密麻麻的白牙。
上半張臉驚為天人,下本張臉上的笑容誇張到都要咧到後腦勺。
回都回來了,當然要有當鬼的自覺。
它們做鬼的好像都是這麼笑的,胥拂之想了想,又擴大了一點嘴角,調整了下弧度。
嗯,完美。
胥拂之像是被火撩過的嗓子發出沙啞暗沉的聲音,“這醫院你應該很熟?帶我參觀參觀?”